双玉在水中浮沉呼救。
二丫听到声音,加速往这边冲。
小承影想起来二丫之前说过的话,可以讨公道,但不可以杀人。
倘若自己下死手,她便要为他们报仇,
这大冬天的,将人往水塘里推,可不就是杀人吗?
小承影这个京城来的旱鸭子,毫不犹豫便要往水里跳,可他才起跳,就被二丫拽了回来。
一把甩到岸边。
“双子,快!快抓住棍子!快点!”
二丫手里拿了根长竹竿,正往双玉手边递。
吴大也过来帮忙。
小伙伴们齐心协力,好不容易将人捞上来,双玉咳咳两声,嘴里吐着水,整个人奄奄一息。
“双子、双子……”
二丫拍着他的脸。
吴大两指撑开双玉的脸,“糟了!这小药罐子是不是死了?”
死了是不可能动的。
双玉现在整个人都在打摆子。
“我抱他去找阿娘!”
二丫话音未落,吴大一把将人扛到肩上,直奔竹屋。
“杏姨杏姨,双子要死了,快!快救他!”
竹屋里还有个旁边村子来的村民,刚诊完,他才起来,吴大便将双玉放上去。
杏娘瞧着落汤鸡似的双玉,晓得这是落水了,她将手搭在双玉脉搏上。
呼吸脉搏都在。
就是人很虚弱。
“二丫,去让钱娘子烧水,顺便熬一碗姜汤。”
“阿娘,我刚刚已经跟钱娘子说了。”
吴大将人扛过来的时候,二丫就去寻钱娘子了,顺便安排两个年岁大些的,去井边提水、灶边添柴。
“竹屋这边漏风,吴大,你将人抱去你们屋子。”
杏娘随手将悬在竹屋的一件旧袍子,披在双玉身上。
一群人乌泱泱从竹屋去了男舍。
杏娘让无关人留在门口,她去里头扒了双玉的湿衣裳。
吴大搬来大澡桶,其他小伙伴帮忙提热水过来。
二丫在门口问:“好好的怎么落水了?”
“是小哑巴!”
一群小孩指着小承影道:“是他!是他要杀人!”
小承影否认,“不是我!我没有……”
“说谎!我们都看到了,是你把双子推进水里的!”
“那是因为他……”
“你果然推了他?”
二丫的目光从面具下射过来,那般锐利。
小承影低下头去,“我不是故意的。”
钱娘子端了姜汤过来,站在门口问:“可洗好了吗?我要推门了。”
天冷,推门有风。
“等下。”
隔了好一会儿,吴大开门,钱娘子进去。
门口小孩还在七嘴八舌吵着,杏娘从里头出来。
“都不用担心,双玉没事了,就是不肯喝姜汤。”
“他每次病重都这样闹脾气,我去。”
二丫进去端了床头姜汤,用木勺喂他。
双玉将头扭到旁边,“我不喝。”
“你不喝姜汤,回头得要苦药,过年什么也不能吃。”
“药也不喝。”
“咋?”吴大看得着急,“你要死啊?大王都亲自给你喂药了,你还不喝,你信不信我给你嘴扒开。”
双玉嘴角往下一耷拉,两行热泪从眼角滑下。
二丫最怕人哭了,“你别哭啊。”
马二八趴在旁边,“小哑巴要杀了他,吴大还凶他,他可不要哭吗?”
“阿无说他不是故意的。”
双玉呜呜哭出声,“我想回家……”
“你家在哪?”
吴大这架势,似乎双玉只要能报家门,他能立刻将人扛走。
“阿娘死了、爹爹不要我,玉儿没有家了……所以、人人都可以欺负我……姐姐也不想要我了……呜呜呜呜呜呜……”
双玉缩到被子里,哭得一颤一颤的。
“我让阿无给你道歉行吗?”
“姐姐说了,小哑巴哥哥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该死,我也不能浪费药。”
“我没说你该死。”
双玉的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推了推二丫,“姐姐、你走吧,不用管我。”
“我已经吃了很多药、浪费了很多钱,你让我冻死算了。”
二丫挠头,“他不是故意,但也推了你,就罚他今晚不许吃饭,行吗?”
吴大“哎呀”一声,“行不行你说句话呀!我们等下还要练功呢?你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走了!”
双玉麻溜将脑袋伸出来,“姐姐。”
“对不起姐姐,我不该跟你使小性子。”
二丫瞧他可怜得很,“快把姜汤喝了吧,再不喝就凉了。”
“好。”
双玉双手捧着碗,一口气将姜汤喝完。
他知道二丫说出来的话,轻易不会改变,“小哑巴哥哥不是故意的,就不要罚他了吧。”
“你就别管了,好好躺着吧。”
二丫拿着碗勺出来。
一群人在院子里练晚功。
小承影没敢过去,坐在台阶上,又被马二八赶走。
“‘我不是故意的,我要置他于死地,根本不需要推他入水,我只是不能接受别人碰我’,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吃完晚饭洗碗的时候,二丫将小承影的话转述给哥哥听,“敢做不敢当,还学会狡辩了,这样的坏孩子,不能留在院子里。”
沈晏修听着妹妹的声音,似乎是真生气了。
“若哥哥说,他、没有狡辩呢?”
“那就是哥哥在偏袒他。”
“我偏袒他做什么?”
“可双子只是想要让他停住,碰他一下,他至于将人推到水里吗?”
“如果有人……”沈晏修舍不得用妹妹举例,便用自己说,“如果有人不顾哥哥意愿,强行将哥哥的衣裳撕了、还险些要了哥哥的……命,哥哥也会变成这样的。”
“命?别说命了。”二丫攥紧小拳头,“谁敢撕了哥哥的衣裳,我把他皮扒了!”
沈晏修摸摸妹妹脑袋,“所以也不能完全怪承影。”
“那怪双子吗?他都落水了,还差点翘辫子。”
“受害者未必时时占全理。”
“那也未必有罪啊。”
“所以真相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好妹妹,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要当好这个头,有的时候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不是逃避责任吗?我是他们的大王,不……”
“正因为你是大王,才更要装聋作哑,小事滥用权限,大事便没有威信。”
“这是小事吗?”
人命虽无小事,可今儿的事,本该连小事也没有。
沈晏修推测,倘若妹妹今儿喝完水没去前头,双玉极大可能不会落水。
猜想终归是猜想。
他毕竟没有亲眼所见,而且这个猜想,对双玉来说,多少有些恶意。
沈晏修不愿左右妹妹的判断,只道:“我还是愿意相信承影。”
“他才来两个月,哥哥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沈晏修笑了,“因为你的规矩,就是他的圭臬。”
“龟孽是什么?乌龟的冤孽吗?”
也算是冤孽吧。
沈晏修道:“悄悄给他半个馒头吧,这么冷的天,他什么都不吃,在外头待一夜,会冻死的。”
“我没说不给他去屋里睡觉呀。”
沈晏修看着妹妹没说话。
“我倒要看看谁敢滥用私刑?!”
二丫双手往胸前轮回抹着,一边擦水一边往前院去。
“面具。”沈晏修提醒。
“有呢。”
二丫将手一扬,她腰上系了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