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死寂得可怕。
空气几乎凝固。
徐开山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不断加速。
窗外的脸他实在太熟悉了,未老先衰,脸盖像驴一样长,鼻下两撇山羊胡,额头两个大包,看着头角峥嵘,正是他的结拜兄弟老阳。
“你你你……”
“你是人是鬼?”
徐开山心中惊惧,下意识往后缩。
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也没见过有哪个高手能够凌空而立的。
窗外的脸依旧在笑。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是你心里的良心。”
“你放屁!!”
徐开山习惯性脱口而出。
他接触的都是一帮大老粗,自己更是粗俗之辈,豆大字不识一个。
骂完之后,他立时便后悔了。
只见外面的身影跃马翻窗,轻飘飘落在屋子里,缓步走向床头。
“你的良心被你自己吃了,阎王爷让我来掐死你。”
“不要!”
徐开山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大手已经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强烈的恐惧与窒息感涌上大脑,直让他虎目圆睁,拼命挣扎,蹬得床板直响。
咣当——
屋门被人一脚踹开,听到动静的几个镖师闯入房中,眼见徐开山用力掐着自己脖子,两眼翻白,额头青筋暴起,全都惊愕不已。
“老徐!”
“你怎么了?”
众人喊了无用,心知徐开山这是鬼上身,中邪了。
其中一个镖师抬手便是两巴掌,扇得徐开山两颊迅速红肿。
还有一人喝了口茶,猛地喷在徐开山脸上,才让他回神。
“别杀我!别杀我!”
徐开山惊恐万状,直至看清了床前的几人,才在茫然中渐渐安定。
“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老阳?”
“什么老阳?”
“他不是死了吗?”
“还是你亲手埋的。”
几个镖师面面相觑道:
“我们进来时,你屋里根本没人,只有你大喊大叫,差点把你自己掐死。”
“这不可能!”
徐开山连连摇头,朝窗口一看,登时就懵了。
窗户紧闭,悬着的丝线和铃铛都还在,完全没有动过的迹象,屋子里也没有吹进来的沙尘。
“难道真是一场噩梦?”
徐开山打了个冷颤,不知何时,他全身衣衫早已湿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至于老阳,他不敢再多提,免得其他镖师生疑。
若没有做亏心事,怎么会梦到人家会来杀你?
“我看开山你是精神太紧张,这趟镖走得太过劳累,没休息好,出了幻觉。”
“那帮山匪太可恶,下次再遇到,定要给老阳报仇。”
“开山,离天亮还早,要不你跟我去隔壁一块睡?”
众人安慰着徐开山,见他情绪稳定下来,大伙多日奔波,都有些顶不住睡意。
而徐开山身怀重宝,哪敢与旁人同睡,只得摇头说:
“还是算了,我不睡了,自己坐会,你们去休息吧。”
几人互看一眼,又安慰几句,各自回房。
当关上房门,屋子里陷入安静的那一刻,不知怎么地,徐开山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坐立难安,心头惶恐。
一怕老阳没死,真回来杀他。
二怕其他镖师故意装傻,惦记他怀里的奇石。
毕竟,老阳有没有向其他镖师显摆过这颗奇石,徐开山并不清楚。
他有理由怀疑,刚刚的一切,都是其他镖师故意整出来吓唬他的。
“不行,石头放我身上不安全。”
徐开山半趴在床边,将奇石塞进床底。
没出半刻钟,又觉得放在床底也不好。
万一有个意外,其他镖师再闯进来,大家伙得一起离开,他连伸手拿奇石的时间都没有,最后只会便宜了店家。
“究竟是哪个镖师要杀我?”
徐开山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觉得每个人都很可疑。
“呼啦啦——”
突然一股夜风刮响窗纸,直让徐开山亡魂皆冒,手里攥着刀,死死盯住窗口。
直至,眼睛用力过度,精神消耗严重,看得他花了眼睛,才颤巍巍靠墙蜷缩起来。
就这样,徐开山翻来覆去,整整折腾了一夜。
只要屋子里有任何一点响动,都能让他吓出一身冷汗。
翌日一早。
有镖师来喊。
才开门,便见徐开山一哆嗦,双目充血大喊道:
“你别过来!”
“……”
开门的镖师傻了眼。
怎么才一夜,徐开山就好像疯掉一样,精神都不正常了。
“开山,你不认得我了?”
“你再过来,我杀了你!”
徐开山声嘶力竭,挥舞着长刀进行防御。
其他镖师再次闻声聚来,眼瞅徐开山这样子,全都暗暗摇头。
阴魂附体,这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必须找个阴阳先生,或者巫师,前来镇压邪祟才行。
不过在此之前,必须先将徐开山控制住,免得他挥刀乱伤人。
几人对视一眼,同时朝前扑去。
而他们的举动看在徐开山眼里,就如同几头恶鬼要将他吃掉,害他性命。
“砰——”
徐开山撞破窗户,径直朝大街上坠去。
腿骨喀嚓一声响,折了。
他都不带喊疼的,第一时间爬起,踉跄着朝远方狂冲而去,只想甩开这几头恶鬼。
直至跑出足够远的距离,他才躲在一条小巷子里,喘着粗气,膝盖血流不止,撕下衣角,包扎起伤口。
“客栈不能回了,我得快点离开京城。”
徐开山浑浑噩噩出了巷子,紧紧捂着怀中奇石,走在大街上见谁都像索命鬼,路边的狗看他一眼,都觉得会扑上来咬死他。
坐路边喝茶的马六,眼见把人折磨得差不多了,指尖一抖,往茶里落了些药,不回头,抬手朝身后一泼。
茶水浇了一头,徐开山骤然怔住。
脑海里闪过与老阳的点点滴滴,曾经豪言壮志,不求同生,只求共死,还有老阳舍命相救的画面,直让他面红耳赤。
“啪!”
徐开山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红着眼眶骂道:
“真他娘不是个东西,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一杯茶,心通了。
这奇石就算值一百万两银子,那也是不义之财。
我老徐年轻时也是义薄云天的汉子,怎么这几年变了个人?
徐开山瘸着腿跑向菜市口。
见马六不在,正想取出昨日信件,让张傲天帮他加几句话,就见老六从后头回来,笑着抱拳说:
“恭喜徐镖师,您悟了。”
徐开山满脸惭愧道:
“昨日您提醒我,是否有遗物给二老,我还怨您多管闲事,实在是瞎了心,不知能否帮我在信里加几句话。”
“当然可以。”
马六接过信件,按照徐开山的要求,将奇石写上,并叮嘱此物贵重,至少值三百两。
徐开山拿回信封,郑重道谢。
去附近的驿站将东西寄出。
瞬间觉得人生坦荡,身心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