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脸上堆着笑,说,“宋部长您好,我是小苏,您还记得我吗?”
宋海峰很吃惊,视线在苏瑾脸上停留了好久,才忽的一沉,飞快的瞥一眼他手上拎的东西,瞬间又回到苏瑾的脸上,眉头紧紧的皱着。
“我当然记得,你这个…什么意思?”
这话问的很生分,明显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苏瑾心里暗暗苦笑,他不会是真把自己手上拎的东西,当成洗衣粉和钟了吧?
夏日炎炎,宋海峰办公室的空调打的比较低,空气中游走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气。
他喜欢喝咖啡,苏瑾在初任培训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培训班的后勤服务搞得还不错,教室外面的一条长桌上摆着茶叶、咖啡、小点心,供学员课间休息时取用。
而宋海峰只喝咖啡,就二合一的那种。
苏瑾把一大包咖啡豆放在茶几上,端着那台“微型座钟”走到他的对面。
“宋部长是这样的,今年春天我同学去岛国旅游,给我带了一台手摇式咖啡机和一包咖啡豆。”
“我还真的不怎么喝咖啡,所以就一直在家里放着。”
“昨天打扫卫生时又看到它们,突然想起您特别喜欢喝咖啡。我觉得您总是喝这种二合一的东西,对健康可能不太好吧,所以就想向您推荐一种新喝法,要不我现在给您演示一下?”
宋海峰没说话,只把身体向椅背上一靠,两手抱胸,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手捏着下巴,挺感兴趣的样子。
于是苏瑾就往料斗里装了豆子,咯吱咯吱摇了两三分钟,然后把豆渣倒在漏斗里,淋上开水,一股浓重热烈的咖啡芬芳便四处弥漫开来。
“咦,看起来还挺不错啊!”
宋海峰奇心大起,这下坐不住了,一把抓过咖啡机,端在手中左看右看。
苏瑾趁机向他介绍各个部件的功能和使用方法。
片刻之后,宋海峰品尝着新鲜制作出来的咖啡,赞不绝口。
苏瑾笑道,“部长,您最好下午别喝这东西,劲儿大,如果夜里睡不着觉,那我就有罪了!”
宋海峰也是满脸笑意,“还是年轻人了解的新生事物多,看来我以后要多跟你们打交道,不然就跟不上时代了。”
话落,随手指了指一边的沙发,“坐吧,正好跟你聊两句。”
苏瑾便在沙发上坐下,只小半个屁股搁在上面,腰杆挺得溜直。
“你现在应该是在巡察办吧?”
“是的,我们办公室就在8楼。我心里就想,我也相当于是您带出来的兵,当初您那么器重我,又是表扬又是当班长,现在上班地点离得这么近,我如果不来拜访一下,真就太不懂事了。”
宋海峰微微点了点头,一截手指有节奏的轻敲着咖啡杯,看起来漫不经心。
“那个陈前跟你是校友?”
“不仅是校友,我们还是同班同学。”
“哦?那他这个人……”
苏瑾愣了一下。
陈前是什么样的人,宋海峰亲眼见识过,也亲口将他骂的狗血喷头,还用得着问吗?
那他为什么还要问呢?
苏瑾吃不准宋海峰的意思,只能选择一个最保险的方式来回话。
既然宋海峰曾经怒怼过陈前,那自己就使劲踩他!
“这个人吧,跟我另一个同学胥迎丰一样,都是官二代。我和胥迎丰关系很铁,但和陈前,是见到面都不会说句话的那种,因为他的人品实在是……”
苏瑾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用一脸便秘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宋海峰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当众批评的人就是陈前,我还检讨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懊恼的意思。
想想也是。
陈前到了哪里,陈家的势力必然就延伸到哪里。
他老爸是省城京州市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副厅级官僚。
而老宋这个常务,才是小小的正科。
两者根本没法比。
大家都是混官场的,一个正科把副厅的儿子怼成那样,到底是无心还是故意,谁能说得清呢?
可老宋错了吗?
他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自本能的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好恶,如此而已。
可现在情况清楚了,那种感觉,嗯,就跟吃苍蝇差不多。
苏瑾把宋海涛的心理琢磨透了,便主动讲起了当众暴打陈前的那段往事。
宋海涛眼里亮闪闪的,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真的呀?你了解他家里的情况还敢动手打他?”
苏瑾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呢?他的所作所为太恶劣了,都激起了公愤,在场的同学气不过,要把他的恶劣行径放到网上去曝光。后来陈前看到这一幕也害怕了,就差跪下来求我。”
宋海涛大笑,神情相当的轻松。
苏瑾知道,刚才的话术运用对了,现在自己至少可以在一个点上,与宋海峰产生共情。
这个点就像是攀岩运动中的第一个“锚点”,太重要了。
不要小看这点东西。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很奇妙。
关系陌生的两个人,可以因为一个点而产生共鸣,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感情老铁的一对朋友,也可以因为一个点而出现裂痕,不知不觉的渐行渐远。
找宋海峰只是一步闲棋,目前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不可能是他。
这段时间,江滨全县上下,闻风而动的人太多了,都是冲着8个空缺的副科职位来的。
盛东风每天都提醒苏瑾最新的动向,甚至还帮他出谋划策,告诉他重中之重,是搞定郁慕远。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盛东风如此热心,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出自对苏瑾的欣赏,但更主要的还是为他自己考虑。
做领导的,谁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又会干活,又好调教的呢?
面对一帮素人,他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就可以实现对第二巡察组的完全掌控。
可如果被迫接收不知底细的人过来做副手,局面就复杂了。
苏瑾心里也急,可急也没有用。
自己花了3000多块,订购的上海三百年老字号“周虎臣”毛笔还在路上。
拜托歙县的那位老砚工寻找中意的歙砚,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这是苏瑾用心准备的礼物。
那天晚上请盛东风和唐杰喝酒,两人都提到了郁慕远的喜好和厌恶。
郁慕远对送礼深恶痛绝,一般人根本就进不了他家门。
即便进了门,如果留下什么东西,第二天肯定让纪委办公室送到对方单位,让对方很是难堪。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书法,苏瑾做梦也没想到,郁慕远竟然还是省书协会员。
还有比文房四宝更适合的敲门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