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的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欲挣脱。
凤九负像早已预料一般,收紧手臂揽着我,不让我挣脱,还不忘拍着我的背:“姜回,姜大人不在了,你莫要害怕,还有我,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他的言语再次响起,让我确定,我没有幻听,他真的要把胸膛借给我,让我哭。
我没有哭,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我们曾经是死对头,恨不得对方死,现在躲在对方怀里哭,这跟猫哭耗子有什么区别?
我无法挣脱他,我张口咬了他,咬的很重,有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他才松开我。
我得到自由,抹掉嘴上的血,盯着凤九负:“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对着你哭?”
“凤九负,你以为你是谁,随便说几句话,我就对你深信不疑,就觉得你是我的后半生依靠?”
是他太天真,还是觉得我太天真好骗?
我爹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在这天下里除了自己最可靠,没有什么可靠的,若是我和他一起受到危险的事,让我直接舍弃他自己活。
凤九负过来跟我说,他是我的依靠,我可以在他的怀里大声的笑,大声的哭。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是什么十八层地狱上来的鬼笑话,真是逗人好笑。
凤九负凝望注视着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不过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你想哭的时候没地方可以来我怀里。”
我突地笑出声音:“我不需要知道,我不会哭,我只会笑!”
我爹没了我是没地方骂。
我也想放声大哭。
哭着世间不公,哭我娘的血海深仇还没有报。
我爹从小告诉我,眼泪有用才能哭,眼泪无法成为利器的时候,就不要哭,要笑!
凤九负皱起眉头,掏出帕子递给我:“姜回,你现在笑的比哭还难看。”
我打掉他的帕子,像浑身长满了刺:“与你何干?”
凤九负望着我默了片刻:“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我一顿,讥讽道:“你希望我长命百岁,希望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在如此敏感紧要的关头来找我。”
“凤九负,你不要告诉我,在我爹死后,我没有亲人的情况下,你爱上我了?”
凤九负闻言瞳孔一紧,薄唇紧抿,直直的看着我,没有否定我。
我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凤九负没有阻止我,就是看着我在那里笑。
我笑了好大一会儿,伸手抹去眼泪:“凤九负,你真的爱上我了,你爱我什么,我的这张脸,我跟你睡过一夜,还是我给你生个儿子?”
凤九负面对我的质问,声音冰冷:“都有!”
我心头一震,到嘴边的刻薄话语竟然一句也没说出来,愣愣的望着他。
凤九负与我对视,似再告诉我,再向我证明,爱上我所言不虚,因为爱上我,所以为我摒弃一切原则,让我伤心能哭,开心能笑。
不知过去多久,我恢复端庄理智:“凤大人,身为大理寺卿,我爹这个朝中右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被人如此残忍杀害,大理寺已经上报皇上定案了吗?”
凤九负头微微一点:“定案了,种种证明以及畏罪自杀的他国奸细,让姜大人的案子翻不了一点。”
“就算我们怀疑,但也只能怀疑,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证明姜大人不是他国奸细所杀,找不到凶手另有其人的证明。”
我又问:“皇上对此有什么看法?”
凤九负回道:“皇上震怒,定案之后,命人割下他国奸细的头颅,永悬挂于城墙之上,以尽震慑。”
“大概在过几日之后,皇上会安抚你,派人给你赏赐,据皇上身边的太监说,皇上好像有意想接三皇子进宫,放在太医院。”
“给出理由,就是你刚生下孩子,父亲又死,心情无法恢复,免得照顾三皇子照顾小孩子有什么闪失!”
我听到这,眉头紧蹙:“我爹死了,皇上就要卸磨杀驴,想把我先囚禁,在弄死?”
凤九负安慰我:“帝王心本来就深不可测,一天一个样,不过你放心,就算他有这方面的意思,在未来的三年里,你和孩子也是安全的。”
“当然,你不想让三皇子去皇宫,你要提前准备,以防万一,皇上派人来接三皇子。”
他让我提前准备,我乍然问道:“胡云汐的娘死了吗?”
凤九负一愣:“没有。”
我又问:“她现在在哪?”
凤九负:“迎河府……”
“福主。”玄之声音突然从外面响起,打断凤九负,紧接着,人窜了进来,看见凤九负扯起嘴角就笑:“师弟,你也来了,真是胆大包天,不怕被别人看见在朝廷之上参你一本?”
凤九负拱手对玄之行了个礼:“师兄,倒也不怕,今日姜大人下葬,出来送行,出来撒纸钱都不止我一个!”
“回头再行几里路,我下了马车,与其分开,骑马进城即可,不会连累任何人。”
玄之哦了一声:“为什么还要再行几里路,为了福主安全着想,你现在就可以下马车了。”
凤九负不愿的叫了一声:“师兄……”
玄之打断他:“叫我也没有用,现在赶紧离开,没事不要来找福主。”
“若非要来找,就把杀害姜大人的真正凶手找出来,送过来。”
凤九负无法拒绝玄之,在他的催促驱赶之下,下了马车。
禾苗还被玄之训了一顿:“你说你这丫头,能扛起千斤重的石头,竟然扛不起一个人滚?”
“你家小姐是三皇子侧妃,是皇家人,身份尊贵,若是让他人知晓,她和一男子共乘一马车,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给淹死。”
禾苗被训的弱弱地说道:“你自己也是个男子,你现在就坐在小姐的马车里。”
玄之伸长脖子面红耳赤的辩解:“我不一样,我不一样,我是出家人,出家人的眼中没有男女之分,都是芸芸众生。”
禾苗幽幽道:“芸芸众生也分公母,你不要自欺欺人。”
玄之气的不跟禾苗说话,重新返回车厢,看着我:“你的丫鬟,不管管?”
我回敬他道:“事实即如此,她哪里说错了,为什么要管?”
玄之直点头:“好好好,你们主仆二人就狼狈为奸,欺负我这个出家人吧!”
出家人没有穿道袍,没有搞道发,穿的粗布麻衣,一副庄稼汉的样子。
玄之察觉我的目光,检查自己:“你看什么?”
我审视着他:“你找我何事?”
玄之一拍脑袋:“差点把正事忘了,你爹停尸的这三天,我在京城各处打听近三个月来京城之人,你猜我打听出什么人来?”
我催促他:“别卖关子,直接说。”
玄之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你自己看。”
我接过纸条,展开一看,“胡允汐的娘,二十三天前来到了京城?”
玄之点头:“对,她娘来了京城之后,没过几天就是大理寺土匪跑了。”
“远在平津关的叶华夏齐念舒擅自离开边关来到京城,刚进三皇子府,就被人堵住。”
“两者要是没有什么关系,那就是无巧不成书,一切都是天意,巧合。”
抱着宁杀错也不放过的心态,我冷着声音问道:“胡云汐的娘现在在哪里?”
玄之没有隐瞒:“最近几天在凤家。”
我的身形一晃,脑袋嗡响了一下
玄之一把抓住我的手,搭在我的手腕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的手腕被他抓住,他给我把脉,我扯着嘴角一笑:“我没有不舒服,是你在来找我之前,你师弟跟我说他会成为我以后的依靠,让我学的信任他。”
“我问他胡云汐的娘在哪,他说在迎河府,你现在告诉我她娘就在凤家,你让我相信谁?”
玄之松开了我的手腕,有些不相信:“他是如此跟你说的,难道我查错了,那位不是胡允汐的娘?”
他宁愿怀疑他自己,他都不愿意怀疑他师弟,他对他这个师弟可真是全身心的信任。
我决定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我现在都要去一趟凤家,亲自去会一会。”
玄之声音一敛:“你带孩子去?”
我勾起嘴角:“是啊,我带着孩子去,孩子该去见见祖父,让他祖父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玄之瞳孔骤紧:“你疯了?”
我坦荡的承认:“是,我疯了。”
我若好好当一个人,缺了我爹的守护,不一定能活得很好,我要是疯了,那就能活得很好。
现在不管如何,首先的事情就是要找出杀害我爹的真正的凶手,至于其他都可以靠边。
玄之见劝不动我,就不再劝了。
三十里路,转眼即失。
我爹出殡的时候,京城大街上全是纸钱。
我爹现在埋起来了,京城干净的把人走茶凉,人死如灯灭,演绎的淋漓尽致。
我的马车上还系着白布,我还穿着一身孝衣,头戴白花,听着街上人们的欢声笑语来到了凤家。
凤九负还没有到家,我下了马车亲自去登门。
看门的人见到我,连忙去找凤老爷子。
有挺长时间没见过的凤老爷子,现在见他,精神比之前我见的时候好些,红光满面的像有什么喜事?
不过看到我他的脸拉了下来,满面的红光一下子像消失了一样,让他看着不像那么鲜活,有精神气儿了。
他走到我面前,略微拱个手:“不知三皇子侧妃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三皇子侧妃恕罪。”
我手微微一抬:“老爷子莫要客气,今日我前来是想见府上一个人。”
凤老爷子提醒我:“三皇子侧妃娘娘,我府上只有我和我儿,没有其他人,没有你想见的人。”
“再者,三皇子侧妃娘娘刚生下孩子,不足二十天,还在坐月子期间,按照习俗,坐月子的女人去走亲戚,就是晦气。”
“更何况,姜大人刚入土,三皇子侧妃娘娘身上还背着孝,背着孝来别人家,知道你来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我凤家找晦气呢?”
我上前一步:“老爷子的意思是说,老爷子知道我要见什么人,但就是不让我进。”
凤老爷子瞪着眼:“我可没说我府上有你想见的人,你不要欲加之罪,往我老头子头上扣一个欺负晚辈之名。”
我点了点头:“即使如此,我也不强求,我这边有一个东西送给老爷子,希望老爷子喜欢。”
凤老爷子拒绝:“我凤家虽然不是大晋顶级有钱人家,寻常东西也是不缺的,多谢三皇子侧妃娘娘,东西去拿回去吧。”
我扭头看向云娘,云娘抱着孩子走过来。
我伸手把孩子头上的遮挡布给掀掉,“老爷子,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我这孩子是否有福气之人?”
凤老爷子一愣没想到我让他看孩子,而且孩子已经在他面前,他不看也不行。
所以…他勉为其难的探头一看,在襁褓里的孩子,对他咧嘴一笑,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到底是血浓于水,凤老爷子一下就喜欢上我的孩子,看着他笑,听着他咿咿呀呀的声音,再也挪不开眼,甚至往前面又走了走。
我把掀开孩子头的遮挡布重新盖上,横在孩子前面,面对凤老爷子:“老爷子,以你老辣的眼光,你看我的孩子是否是有福之人?”
凤老爷子看的意犹未尽,想越过我再去看孩子,云娘已经抱着孩子上马车了。
他一直目送着云娘,直到看不见她,才收回眼帘看向我:“三皇子侧妃是皇家人,生的孩子是皇家子,当然是有福之人。”
我闻言一笑,从袖笼处掏出一个旧的虎头香囊荷包。
荷包是凤九负的。
我把荷包递给凤老爷子:“老爷子,你跟我孩子他爹说的一样,他也说,我的孩子是有福之人。”
凤老爷子看到虎头香囊荷包瞳孔一紧,目光唰一下子落在了我的脸上,满脸肃穆:“三皇子侧妃娘娘,有些玩笑开不得!”
他不接虎头香囊荷包,我的手一松,荷包掉在地上,我抬脚踩在上面,笑语盈盈道:“是啊,有些玩笑开不得,但我爹死了,没有人保护我和保护我的孩子了,我不想死,也不想我的孩子死,只能过来开开玩笑,想逗老爷子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