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红雾笼罩在村子上空，到处都是飘零破碎的纸钱。
明明是白天，可这层浓厚的怨气，硬是把村子映成了傍晚的颜色。
阴风肆无忌惮地掠过，拨弄着周围幸存下来的草木，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依稀还能听到村里有哭泣的声音。
但我此时此刻已经不太确定，那些哭声，到底还是不是活人发出来的。
江六子一反常态，脸上早已不复以往的轻松之色。
我们三个人站在村口，就这样沉默了近十分钟。
江爷方才说孙凡想炼“天煞”，我查阅过许多资料，但根本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种大煞的记载。
这让我一度以为，它或许是老一辈阴行师傅们虚构出来的东西。
可刚才江爷明确告诉我们，当年“三湾九尸”案，他们遇见的就是天煞！
江爷和徐平的眼睛，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他们虽然镇压了天煞，可同样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不仅如此，江爷还说，在他们那个年代，由于知识匮乏，导致迷信成风。
所以，如今名声在外的阴行师傅，其中也包括我们陈、罗、杨、张四家，多半都知道天煞的厉害。
我心里根本没底，万一孙凡的计划真的得逞，我能安然度过这一劫么？
又等了半个钟多钟头，四家白事铺的人才陆续赶到。
徐平是第一个来的，他和我们一样，刚来到村口就愣住了，表情十分凝重。
他几乎和江爷做了一模一样的事，首先就确定了孙凡肯定在村里。
“江二狗，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你说这是不是命？”徐平用自嘲的口吻询问。
“哼，你我活到今天，还信命么？”江爷以同样的口吻，反问了一句。
徐平惨然一笑，随即结了个手印念道：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
可他才念了个开头，江爷就拦住了他，并且示意先别这么做。
徐平先是一愣，然后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便转而布置起阴阳先生要用的法坛。
我倒是听出来了，他刚刚打算念的是拘魂咒。
但江爷为什么要阻止他，这一点我没有想明白。
就在徐平忙着布置法坛的时候，王老板和罗老板分别带着他们的人，先后赶到。
王老板刚下车，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走到江爷身边，小声询问道：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那个道士回来了？”
江爷点了点头回答道：
“嗯，人八成就在村子里，在事情变得更加严重前，咱们得联手先把他拿下。”
我在一旁边听边观察，发现他们这些阴行前辈的眼光确实犀利。
不管是谁，他们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大致判断出事情的走向。
按我的理解来说，这就是经验，只能通过时间来积累，没有捷进。
随后，江爷向众人阐明了情况和应对方法。
在处理尸体前，我们这些人需要先联手控制住孙凡。
而且还要尽量寻找村子里的幸存者，跟他们了解一下这几个钟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排好之后，我们一行人便朝着村里进发。
罗老板带来的人最多，但大部分都是干体力活的，所以他们压在队伍最后面。
我和江六子则排头领路，刚没走几步，江六子就看到前面好像躺着一个老头。
“老弟，快看！”江六子指着前面惊呼一声。
我定睛望去，躺在地上的人，不正是帮我的老伯么？！
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跑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老伯奄奄一息，腹部被孙凡用刀扎了一个血洞子，浑身上下都是血迹。
他捂着肚子，但血已经没有往外流了。
“你…你们来…来了……”老伯撑着最后一口气，看我时依旧面带微笑。
看这伤势，我们要是再晚来一会儿，见到的只怕又是一具尸体。
说白了，老伯已经没救了……
我赶忙半跪在他身边，伸手帮他按住伤口，权当宽慰。
老伯含着血沫，吃力地对我说：
“你…你们刚走，他就回…回来了，还杀…杀…杀了人……”
说着，他用尽力气给我们指了个方向。
江六子在我身边恨的牙痒痒，他双全紧握，骨节爆响，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其他人随后也赶了过来，王老板看了一眼说：
“他没救了，全凭一口气吊着，能撑到现在算是个奇迹。”
说着，他让手底下的伙计递来一个纸扎的花篮，还有一艘竹编的小船。
老伯仿佛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索性闭上眼静静地等着我们送他最后一程。
徐平抖了抖拂尘，语气平静地说：
“天道有轮回，杀人者，必偿命，你且安心上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尽管说，我们会尽量帮你完成心愿，莫要因为心中有执念，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老伯嘴角上扬，轻声呢喃：“我…我……”
他现在根本说不了话，我在一旁只能干着急。
虽说我和他是萍水相逢，但老伯确实帮了我不少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撒手人寰。
我向江爷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他能想象办法。
妄想救他一命是牵强了，但起码得让他安安心心地走吧？
江爷马上就领会了我的意思，他拿出安魂铃轻轻一摇：
“叮铃铃……”
“游魂慢走，莫要着急赴黄泉，听我回魂铃，神台清明！”
“叮铃铃……”
“吾有妙手，借你一息，且容交代身后事，阳间未有遗憾留。”
江爷一边摇铃，一边伸出手按住了老伯的额头。
刹那间，四周浓郁的怨气瞬间被驱散开，老伯登时睁开眼睛，眼里满是诧异。
江爷不紧不慢地对他说：
“趁着回光返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想念的人，都交代好了再走吧。”
老伯眼里闪过一丝感激：
“我打了…打了一辈子光棍，无牵无挂，只有一件事放…放不下，我欠…欠…欠老张二百块，帮我…帮我……还给他……”
话音刚落，江爷随即撤开手掌，顺带帮老伯把眼睛闭上。
王老板跟着就把纸扎放进了老伯怀里。
徐平适时念起归魂咒，同时用拂尘轻柔地扫过老伯的身体，帮他扫除尘秽。
虽然不至于哭出来，但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霎时间，无数杂念涌上心头，如果我们没有离开村子，结果会不会不同？
但有三位阴行前辈同时为他送行，相信老伯下辈子一定能投个好人家。
就这样，老伯面带笑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我们众人的环顾下，悄然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