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含月既然选择改头换面,那得换个死法。
不然,卫家姑娘都是身染恶疾,传出去也不太妥当。
心里琢磨着,又听江氏道:“问过你阿姐后,我就跟你阿爹一起去寻你祖父祖母说了这事儿,正巧你大伯娘也在,将六娘欲和离的事儿也说了。”
“大伯娘可有说是我的意思?”卫含章抬眼:“他们怎么说?”
“你祖父本是不同意放你阿姐出来的,后面得知你赞成,便没有多说什么,”江氏道:“就是六娘欲和离的事,他担心卫家有和离的姑娘,于你声名有碍,还没有同意。”
“我的事哪里用得着他来操心,”卫含章哪里愿意听这种话,直言道:“六姐不想待在沈家,那谁也不能勉强她,祖父不肯松口,或许是想要我亲自去求情?”
‘求情’两个字被她咬的很重,江氏闻言笑道:“你祖父可时常问起你,还想着办个家宴,叫你过去闲叙一二呢。”
自打乔迁后,卫含章就再没见过卫平和柳氏,就连婚期定了,忠勇侯府那边传了几次话,叫过府一叙,甚至柳氏本人亲来卫国公府,她都没露过面。
卫平想借着这次机会,见她这个孙女一面,太正常了。
卫含章思忖了几息,道:“那就明日吧,明日午膳我陪阿爹阿娘去那边用。”
…………
第二日,母女俩进了忠勇侯府大门,未行几步,就见柳氏身边的吴嬷嬷在内院拱门边等候。
见她们来了,吴嬷嬷快步迎上,极其规矩的行了个礼,面上笑容热切,道:“老夫人昨儿得了消息就眼巴巴盼着您来呢,大厨房一早儿就忙上了,都是您爱吃的江南菜系。”
这话是对着卫含章说的,身为柳氏的得力心腹,吴嬷嬷的态度,就代表柳氏的态度,前些时日,吴嬷嬷对她们母女二人可不是这么个面色。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卫含章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卫家有六房人,上回家宴办的大,连外嫁女儿都携夫君回来,而这次只有嫡系两房人聚一聚,四个庶子的家眷一概没资格出席。
两房凑一起也不到二十人,这场家宴规模不算大。
卫平坐于上首,望着两位嫡子,抚须道:“你们是同母兄弟,如今虽分府而居,日后谁若真遇上了难事,却也要守望相助。”
卫洹、卫恒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点头称是。
柳氏面露慈爱之色,望向两房的子嗣,目光最终停在卫含章身上,温声道:“听说咱们家冉冉喜爱饮酒,祖母这儿最近得了几坛甜麦酒,你尝尝,若是喜欢,就都带回去。”
有婢女上前斟酒。
既然来了,卫含章也没有摆脸色的想法,她微笑着端起酒杯嗅了嗅,一饮而尽后,道:“味道清甜润喉,确实是好酒,那我就带一坛子回去吧。”
闻言,柳氏面上慈爱之色愈浓,祖孙俩互相笑着说了几句软和话。
这场家宴主角是谁,众人皆知,见此情景,席间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家伎们跳舞的跳舞,奏乐的奏乐,推杯换盏间,等宴席结束,卫含章已然微醺。
长房几位堂哥已经悄然退下,卫云培也跟着他们一同出去,除了她以外,宴会厅内只剩下几位长辈们在场。
卫含章知道这是开始谈今日的正事了,她端端正正的坐着,耐着性子应和了几句卫平柳氏的关切。
可柳氏却仿佛慈爱上了瘾,见她揉着眉心似有不适,目露担忧道:“可是饮酒过量,头疼了?”
说着,她一叠声的吩咐婢女上醒酒茶来,急切之色,叫卫含章看了更觉不适。
她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道:“的确有几分醉意上头,所以咱们尽快将六姐和离的事谈妥,我也好回府休憩。”
“你这孩子,”柳氏微微一怔,嗔道:“和离也是能随口就来的吗,你六姐眼下是才没了孩子,对沈家有怨怼,才惦记着要和离,等缓过这阵,她自个儿会想明白的。”
“昨儿我亲自去永乐侯府看了,沈家郎君已经有所悔悟,想必经此一遭,日后更懂怜惜妻子……”
“这些车轱辘话就不必说了,”卫含章打断道:“您二位若是担心六姐和离后,归家恐遭人非议,影响卫府清名,可以让她离京避避风头,等过个三两年,无人记得这事儿了,再回来也不迟。”
这话其实很不客气,一个孙辈,堂而皇之插手家族之事,语气堪称命令,让卫平这个当家做主说一不二的卫府掌权者,面色难免有些难看。
不过顾忌孙女身份不同往日,到底没有出声,只是不动神色的看向一侧的长子。
世子卫洹会意,主动道:“冉冉如今身份确实贵重,但终究年纪小,容易意气用事,事关你堂姐终身,身为父亲,我不能任由你们两个肆意妄为。”
他倒也是真心为女儿着想,怕女儿只是一时怨怼决定和离,日后悔之不及。
婚姻大事本就父母做主,没有隔房堂妹做决定的道理。
卫恒不答应此事,卫含章早有准备,她倒是可以强行下令让沈家同意和离,只是这不占理。
她端起醒酒茶饮了一口,略微思忖片刻,开口道:“殿下先前同我说起,过两日会带着臣工们去京郊围场狩猎一番,不知祖父、大伯您二位可有听到消息?”
秋猎这种君臣出行的活动,随行人员自然要提前拟定,加上这也不是什么需要守口如瓶的消息,所以在朝堂上耳目灵通些的,差不多都能提前得知。
卫平当然是听说了的,就算太子对忠勇侯府并不亲厚,但他卫家是板上钉钉的皇亲国戚,总归有人来示好。
听见她如此问,卫平缓缓点头,正欲说话,卫含章又道:“那您可知道随行名单里,有没有侯府?”
“冉冉此言何意?”卫平神情微顿,声音低沉下来:“往年围场狩猎,殿下可都带着卫家一同去了的。”
卫含章似没有瞧出他语气紧绷,闻言只笑道:“往年是往年,现在是现在,不止是这次秋猎,还有往后皇室举办的所有庆典、宫宴、侯府能不能接到圣旨出席,都不好说的。”
此言一出,厅内骤然安静下来。
众人神情大变,除了江氏还算淡然外,包括卫恒在内的所有卫家人,皆脸色难看。
这已经是打明牌了。
如果不听她的,别说借着太子妃母族的名头提升卫氏门楣,挤入顶尖世家之列,就连以前能有的待遇,都该保不住了。
卫恒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在看见妻子淡漠的神情后,又停住了话头。
其余人更是不敢轻易插话,最后还是卫平铁青着脸,嘴唇颤抖几息,道:“你也姓卫!你可知这番话若传扬出去,别人会如何说你?”
卫含章放下按揉眉心的手,轻轻开口唤了声祖父,缓缓道:“您就是太过在意旁人的看法了,但我不同,这个威胁不到我,在我眼里,旁人如何说,并没有多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让我对六姐不管不顾。”
萧伯谦不是说了吗,他就是体统,他就是规矩,他就算指鹿为马,旁人也只会跟着指鹿为马。
人活一世,能肆意的活着,为什么要瞻前顾后,活在世俗制定的框架里。
在忠勇侯府的几月,她被卫平柳氏影响深重,若不是绿珠指出来,她都快忘了她之前是多肆意的性子。
哪里会一口一个不合规矩。
该说的话都说完,卫含章站起身,浅浅福了福身,道:“希望明儿个,家里能去沈家,表明和离态度,将六姐接回来。”
“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大嫂只管来隔壁寻我,我随时有空跟你一块儿去。”江氏也跟着起身,她柔声道:“沈家郎君行事如此不着调,咱们家心疼姑娘,要求与之和离,任谁听了,也挑不出错来。”
见儿媳不但不拦着,反倒帮着附和,柳氏气的直捂胸口,手指抖啊抖的抬起,正要说话,被卫平抬手打断。
“我知道你对家里有些怨怼隔阂,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等地步,”
他沉着的表情,渐渐松动,缓声道:“先前的事,我同你祖母或许言行上没有顾忌你的感受,但你是我们嫡亲孙女儿,我们总归是真心为你好的,都是一家人,你若还有什么不满,不如一次性说出来,免得日后都笑咱们卫家心不齐。”
“您多虑了,我对你们并无不满,”卫含章摇头道:“只是我同六姐交好,不忍看她在沈家蹉跎岁月,既然有能力,那定要帮她一帮的。”
“你如何确定这是在帮她,而不是害她?”柳氏道:“六娘和离后,你以为她能再嫁得什么样的人家?图一时之快,未来悔恨终生!”
她对卫含霜这个孙女显然是有祖孙情在的,说的这番话字字真情实感,甚至都顾不上缓和表情,语气堪称质问。
卫含章倒也没恼,只是认真答道:“和离了,她日后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若是不和离,她一辈子都不会快乐,多虑伤神,六姐才嫁去沈家多久,整个人都蔫儿了,真过个几年,还有没有命都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