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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多年,又要送他出征,她默不作声地为他整理行装,从中衣里衣,外袍,贴身衣物,鞋袜,巾帕等各种细碎物件都一一挑拣装好,她还连夜做了一只荷包,将那枚自己出生便带在身上,后来又被沈母当掉,最后被他寻到的平安扣和荷包用编织好的红绳和玛瑙珠串在一起,让他待在身上。

    “这次,我想带李燮一起去。”

    望着她侧身坐在床沿,为他叠衣服的身影,额头到鼻尖,线条柔缓娴静,橙黄的烛光照在人身上,更添温婉。

    “毕竟此事面上是因他而起,他一去,师出有名。”

    银霄虽然担心,但是也不想因为一点担心而耽误国家大事,点头:“好,我让人将燮儿的东西加紧收拾出来。”

    他原本就比她大六岁,前些年时岁月在两人身上留不下什么痕迹,可是近两年,他却越发心惊与时间流逝之快,一转眼,沛霖已经快九岁了。

    她的容貌依旧如十年前没什么分别,可是他偶尔对镜寥寥几眼,竟发现鬓边已经生出华发。

    他甚至想就这么留下,不走了,什么造反什么平乱都扔给别人去,可是到底还是不行的,他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等这次回来,你跟我去宫外住吧。”他道。

    “我已经命人将府邸重新修缮了一遍,一些花园池塘也是按照宫里你住习惯的布置的。”

    她整理衣服的手停了一瞬,有些讶然:“你什么时候弄的,我怎么不知道?”

    “有些时候了,想着快好了再跟你说。”

    他笑起来,眼角蔓延出细微的浅浅纹路,却依旧难掩五官的雍容俊逸,岁月非但没能让他老去,反而让他又添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成熟韵味。

    “这宫里就留给九思。”他怕她又拒绝自己,握着她的手有些颤抖,“你要是想他了,随时叫人带他过来住就是,咱们府邸距离宫城近。”

    她没有犹豫,抿唇低头笑起来,点头:“好。”

    “你回来,我就搬过去。”

    她忽然想起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他一走她就能搬过去了,看看府里还有没有欠缺的地方,按着她的喜好一边住着一边命人再布置布置。

    上一次搬到他的府邸还是沛霖没出生前,那时候她虽是他名正言顺的侧室,只是前头还有个正室谢氏。

    她那时候胆子小,不尴不尬的,凡事总是束手束脚,府里的人给她什么她就用什么,府里的东西她也没心思甚至没兴趣摆弄。

    如今却不一样了,就算两人谈话从没提及婚姻之约,名分之事,她却不觉得有什么妨碍,大抵是如今九思和沛霖都大了,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看别人脸色的沈银霄了。

    甚至理所应当地觉得,他的东西就是她的,去他的府邸不就是回自己家么。

    不过还是不要现在告诉他,等他回来,她就在他的府邸中等他也是一样的。

    他心满意足了,起身张开双臂,让她给自己穿戴盔甲。

    盔甲上的甲片都被她一寸一寸用浸了蜡油的巾帕细细擦拭打磨过,寒光凛凛,提着冰冷的甲胄,一层一层地给他穿戴好,他俯视着低眉给自己扣甲扣的女人。

    “安心等我。”

    “嗯。”

    天刚刚破晓,整座宫城宛如蛰伏的巨兽,黑云般的军阵矗立宫城之外,她牵着九思和沛霖,还有文武百官,给他送行。

    李燮一身诸侯王冕服,还不及身旁侍卫的腰线,银霄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燮明白过来,神情肃穆地走上前,执起魏承战马的缰绳。

    “相父,儿臣为您执缰。”

    他声音清亮。

    沛霖一手牵着母亲的手,一手朝他挥舞:“一路顺风。”

    魏承闻声凉凉扫了她一眼,银霄戳了戳她的额头,低声道:“还有你爹呢?”

    沛霖摸了摸额头,甜甜一笑:“爹爹肯定几天就把那蜀王打得屁滚尿流,祝爹爹旗开得胜,早日回朝!”

    九思也点头,明明还没沛霖高,神情却肃穆端庄:“朕等丞相凯旋。”

    魏承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银霄脸上,他原本要上马,忽然又大步流星回转,停在她面前。

    潮热的气息拂在她脸颊,阴影慢慢将她笼罩住。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半晌,他微微俯首,当众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满朝文武安安静静,连鸟雀的声音都显得嘈杂。

    温热的触感和起身时微微的凉意,叫她忍不住笑起来,低声道:“你是不知道如今外头都在怎么编排你跟我的事情?还这样胆大包天。”

    “无所谓。”他懒懒一笑,摸了摸沛霖和九思的脑袋,转身上马,“走了。”

    背影渐渐远去,几乎已经看不清,咸鸭蛋似的太阳已经整个从地平线冒出头来,刺目又炙热,她带着九思和沛霖上城楼远眺,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骑兵扬起的尘土黄土飞扬。

    最前方好似有人转过头,与她遥遥四目相对。

    那一眼,跨过千山万水,春夏秋冬,与她隔着山川草木,让她忍不住泪盈眼眶。

    “娘你怎么哭了?”沛霖茫然地瞧着她。

    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抬手擦拭眼角:“风大,迷了眼睛。”

    九思的声音响起,毋庸置疑中又带着几分不屑:“娘是在想丞相。”

    好似在嘲讽沛霖这还用问。

    沛霖对他的称谓很是不满:“是爹爹!九思你又怎么能这样说,你还不如阿燮!阿燮都知道喊爹爹相父,还给爹爹执缰!”

    九思嗤笑一声,不在意道:“那是因为他忌惮丞相,如今又要跟着丞相去蜀地,生死难料,才处处讨好,就比如当年吴王夫差与越王勾践。”

    他转过头,似乎还叹了口气,对着沛霖语重心长道:“姐姐,你该多看看史书了,或是跟大伯多请教也行啊。”

    说到“丞相”两字时,他微微顿了顿,“而且,朕的皇考是先皇昭怀帝。”

    沛霖气结。

    银霄原本正心怀愁绪,听到两人争吵,有些头疼,又被九思话中的燮儿与魏承的关系微微一惊。

    知道九思又犯病了,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两人不要再吵。

    宫中寂寞,偌大的宫城里,没了形影相伴的那个人,总觉得空荡荡的,一阵风吹来,都叫她有些不适应。

    她索性搬到了魏承的府中,将一应用具也都带了过去,似是有常住的打算,沛霖和九思自然也跟了过来。

    府中的花园是按照宫内的形制建造的,又移栽了许多稀有花木,一到盛夏,各色蔷薇月季玫瑰昙花便争相开放,平时她摆弄花草,翻翻闲书,沛霖喜欢骑马打猎,做完了功课便整日在府中的山林校场起码玩耍,九思的课业不用她操心,他如今看书比她还勤,时常还看一些让她都觉得晦涩的策论。

    她便也由他们去。

    闲来无事时,她叫来顼馥陪她说话,说到魏承此次的战事和李燮的前路时,她心里还是隐隐忧虑,九思的话好似一根小刺,如鲠在喉。

    顼馥为她卜了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