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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狭恩图报

    大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她那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玉倾阑听在耳里,却觉得无限被放大,所有的声音逐渐远去,唯有她这一句在耳畔回荡。

    他转动着手里的酒盏,抬眼望向下首的谢桥身上。她身旁的男人低垂着头,谢桥微微仰着头,唇边含笑的不知在低语着什么,秦蓦神情柔和,显见得很愉悦。他不时的夹着她爱吃的蜀菜放在她碟中,偶有喂到她的口中。

    玉倾阑眉眼柔和,看着他们夫妻感情和睦,他诚心的为她开心。心里并没有最初的刺痛与失落,能够平静的对待。

    他浅饮酒盏中的甘冽的酒水,嗓音微哑,坦白道:“我并未心悦你,娶你,对你不公平。”

    “我知。”孟知缈感觉有一根针扎进她的心尖,细细密密的痛。

    自从在神农谷着了常乐的道,她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一幕,偶然间会出现在睡梦里。一路上他的细心周到,令她心中心中有些不安,便对他生出抗拒。

    可他却依旧我行我素,细致入微的照料,与那一场梦境重叠,她有时会恍惚的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直到回京城,他突然抽身而出,她却觉得有些不习惯,已经适应了他每日都抽空在身边。

    开始,有些不以为然,只以为是习惯问题。

    直到参加宫宴时,听闻婢女的话,亲眼见他同别的女子动作亲密,似有一根寒针扎刺在心尖上,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玉倾阑叹了一起,“何必呢?”

    孟知缈认定了,便会付诸行动,为自己争取,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同样的,也不会知难而退。

    她唇角微勾,“你这又是何必?”

    玉倾阑的何必,是说她明知他对她无情,却执意要嫁。

    而孟知缈的何必,是说他明知心爱之人已经嫁为人妇,又何必执念太深,不愿放下。

    玉倾阑饮尽一杯酒,沉默不语。

    孟知缈步步紧逼道:“还是,你怕娶我,会爱上我?”

    玉倾阑轻笑一声,“或许。”

    孟知缈眸子暗了暗,他总是能够让人无言以对。

    半晌,她摩挲着茶杯,一字一句道:“我自小看上的东西,没有失手的。你,也会如此。”

    不等玉倾阑回应,孟知缈放下茶杯,带着人退了出去。

    玉倾阑侧头望一眼她的背影,皱了皱眉。

    坐在对面的翼王,始终盯着这边的动静,见孟知缈离席,他招来侍从耳语了几句,侍从退了出去。

    ……

    孟知缈站在殿外,地上长长的倒映着她的身影,她竟从中看出了几分寂寥的味道,不禁失笑。

    “回府罢。”

    晚风拂面,吹去了她身上的酒气,整个人似乎都清醒了几分。

    青黛轻声道:“主子,不等玉公子了?”

    孟知缈脚步一顿,摆手道:“不等了。”

    坐上马车,孟知缈靠在车壁上,阖着眼,等马车行驶了一段路,她方才说道:“左转,走小道。”

    青黛一怔,撩开帘子,前面不远处赫然有一条小道。

    “主子,这条路是去圣女府……”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看着从天而降的黑衣人,连忙拉下车窗帘子。

    转眼,便见孟知缈舀着粉末洒在香炉里炙烤,烟雾袅袅,甜腻的气息溢满整个车厢。

    青黛脸上凝重的神情一松,翻出小扇,煽动着香炉,顺手又加了两大勺。

    等黑衣人一靠近,长剑挑开帘子,还来不及开口,仰倒在地上。

    其他人见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也已经嗅到淡淡的香味,头晕目眩,而后被孟知缈带来的人围剿。

    青黛笑了一下,将香炉里的东西清理出来,又点上醒目的冷香。

    “进宫。”

    果不其然,马车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孟知缈坐在马车里面都闻到了血腥味。

    她掀开帘子,便看见一地的黑衣人,玉倾阑怀里抱着个一岁的奶娃娃,脸色顿时大变,冷着脸跳下马车,从他手里抱过孩子,冷声道:“他胆子倒大,竟敢对太子动手!”

    她一直知道翼王在找合适的机会对她下手,所以她故意在宫外安排了人手埋伏,身边只带一个婢女,引蛇出洞。可当看见暗杀她的人之后,心中觉得不太妙,连忙反回,果真如此,他暗杀她只是迷惑人的手段,真正的目标是太子!

    “东宫有我的人,别太担心。”玉倾阑将她提的条件放在了心上,也幸好是如此,否则皇帝寿宴,宫中其他地方的防护便要薄弱许多,翼王便是想到此处,才会在今夜动手。

    只可惜,没有抓到把柄,留下的活口也咬毒自尽。

    孟知缈舒一口气,看了玉倾阑一眼,她看着怀里睡熟的小太子,勾了勾唇,倒是一个能睡的,这般大的动静都没有醒过来。

    将小太子送回去,便看见脸色惨白的白祯,她将孩子抱紧在怀里,眼底布满懊悔与自责。

    她迭声感激着玉倾阑,转而吩咐孟知缈好生感谢他,抱着小太子去了内寝,由御医诊脉。

    确认无事,孟知缈同玉倾阑并肩出宫。

    走了一段路,看到染着醉意的翼王,正解开外罩的带子,靠在石柱上。她脚步一顿,轻声说道:“之前还想着用救命之恩,要挟你对我以身相许。转身,你便还了恩情,看来是天意不许我挟恩图报。”

    玉倾阑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想起她在宫门口掀开车帘时,那一双漆黑的眼眸里呈露出的惊恐,似乎是自认识她以来,头一次见到这般强烈的情绪波动。

    当初即便是清理伤口,重新上药的刮肉之痛,她都不曾变色。

    她是高傲的,却三番两次放下姿态提及婚事,玉倾阑从最初的哭笑不得、无奈,到眼下竟觉得自己好像是不如女子般豁达。

    他看着与柳自清相携而来的兰阳,突然觉得,或许可以试一试。

    “挟恩图报是应该的。”

    孟知缈倏然看向他。

    玉倾阑垂目凝视着她,“救太子,那是皇帝欠我的恩情,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