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沃特艰难的张张嘴, 却又闭上,沉默许久后才声音干涩的问:“你……就不想问我什么吗?”
不想问?
怎么可能!
韩教授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夏沃特, 只是当看到夏沃特一双布满惊慌的眼睛时,他却什么话也问不出口了。
明明眼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一个他素未谋面、容貌精致到如同从油画中走下来的男人, 可韩缜却总是忍不住把他的神情和小企鹅重叠在一起。
那只看似别扭冷淡, 实则比谁都善解人意、比谁都体贴温暖的小企鹅。
那是他来到科茨地后最先遇到的同伴, 是他不由自主就想要去信任和依赖的存在。
韩缜忍不住想, 如果换做往常小企鹅露出这样的神色,他恐怕早就要心疼了,然后理所当然的扑上去揉揉抱抱亲亲。
但是现在,面对这张陌生的面孔, 他却没法再像从前那样做。
他是夏沃特, 却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夏沃特。
不过韩教授从来舍不得让夏沃特为难, 无论是帝企鹅夏沃特,还是变成人类模样后的夏沃特。他笑了笑,语气温和的说:“不是你让我不要说话,听你解释的吗?”
夏沃特听完明显一愣,眨眨眼——韩缜居然真的愿意听他解释?
他心底腾起一丝希望, 如果韩缜愿意听他解释, 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没有彻底讨厌自己?
夏沃特渐渐稳下心神来, 问:“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韩缜也不隐瞒, 坦诚的说:“我一直没有睡着。”
“……所以我变化的过程, 你都看见了?”
韩缜犹豫了下, 其实他当时眼睛闭着没睁开,并没有亲眼目睹夏沃特变身的过程,不过耳朵一直竖着,也算变相围观了。
于是他点点头,说:“嗯。”
“那么我……”夏沃特顿了下,表情有些别扭,“我……吻你的时候,你也是知道的?”
“……嗯。”
韩教授脸有点红,不过冰窟里光线太暗,并不明显。
夏沃特没注意到韩缜脸上那一瞬而逝的羞色,他问完这个问题便没了声音,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沃特,你……”
“你怕我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明明夏沃特的声音很低,可韩缜却猛地止住了声。
夏沃特抬眼望向韩缜,目光里夹杂着深深的忧虑与忐忑,还有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
他又问了一遍:“韩缜,你怕我吗?”
怕我身为一只企鹅却懂人类的语言,甚至能幻化出肖似人类的身躯,怕我……亲吻你的那些动作吗?
韩缜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说:“我为什么要怕你?”
他觉得小企鹅可能误会了什么。
韩教授下意识的想推推眼镜,却猛然想起睡觉前眼镜已经被放在一边了,于是尴尬的咳嗽一声,转而揉揉鼻子,说:“好吧,这么说吧,突然看见你能变成人,我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不怕你啊,夏沃特,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不管变成什么样,只要他还是夏沃特,就没什么好怕的。
当然韩教授不保证如果小企鹅忽然在他眼前变成哥斯拉他还会这么淡定……
看夏沃特还是将信将疑,韩缜叹口气,说:“我们中国古代历史上有很多传说和志怪小说流传下来,像《西游记》和《聊斋》之类的,我都看过一些,里面妖怪成精啊鬼魂附身啊这种故事比比皆是,虽然在遇上你之前我并不信这些,不过……咳,现在真遇上了倒也没想象中那么惊讶。”
他说的很真诚,不过夏沃特的眼角却抽了抽。
妖怪成精?还鬼魂附身?韩缜你看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你以为,”他咬咬牙,一字一顿的问:“你以为我是妖怪,成了精?”
“是啊。”韩缜下意识的点点头,不过在看到夏沃特一瞬间变黑的脸色后赶紧改口道:“不,不是!你怎么会是妖怪呢,呵呵……”
他笑的得非常心虚,夏沃特脸更黑了:“所以你还是觉得我成了精。”
韩缜:“……”难道不是吗?
夏沃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他烦躁的揉揉长发,半天才吐出一句:“我没有成精。”
“……啊?”
“不,不是。”夏沃特又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变成人类的模样,但不是因为你说的那种成精。”
能变成人还不算成精?韩教授……韩教授已经晕了,他向来思绪清晰的脑袋现在乱成一团,这一会儿成精一会儿不成精的,所以你到底成没成精啊!
夏沃特斟酌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组织好措辞,说:“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原本应该拥有的模样,或者说是所有帝企鹅原本的模样,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罢了。”
他稍稍撑坐起来,羽绒被从他肩头滑落,露出修长的手臂和精瘦的胸膛。
……韩缜这才发现睡袋里躺着的夏沃特身上居然一件衣服也没有穿!
韩教授脸噌的一下变得爆红,讷讷的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要不是南极气温低,血液流动缓慢,他估计自己这会儿已经要鼻血漫天飞了。
面对这副完美到……仿佛天使一般的身躯,韩教授表示自己完全没有抵抗力。
……那些“非礼勿视”什么的教诲还是见鬼去吧!
夏沃特一直垂着眼,没有看见韩缜的大红脸,他慢慢转了个身,背对着韩缜,说:“你看到了吗,我后背上的疤痕。”
韩缜眨眨眼,收回脑子里那些绮丽的念头,凑过去仔细看。
夏沃特的后背曲线优美,肤质白皙光洁,像是出自最杰出的工匠手下最精致的雕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那两片张开的蝴蝶骨下方,分布着两条狭长的伤疤。那伤疤呈暗红色,不过十公分长,一左一右,非常对称。
“这是怎么搞的?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韩缜看得心惊肉跳,夏沃特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伤?他怎么不知道!他手指凑过去,轻轻触了触那两条伤疤,却感觉到夏沃特的身体在他手下猛地一颤。
“怎、怎么了?很疼吗?”
韩缜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抽回去。夏沃特背上的伤疤看上去应该已经愈合很久了,难道碰一碰还会疼?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两条伤痕分布得非常对称,连倾斜的角度都完全一致,如果不是形状狰狞、颜色可怖,倒像是装饰在背上的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这绝对不可能是普通受伤造成的!倒像是什么人刻意做出来的一样……
夏沃特翻身回来面对韩缜,说:“不疼,因为这并不是我受的伤,而是每一只帝企鹅身上与生俱来的伤疤。”
以企鹅形态出现的时候,这两条疤痕并不会出现,可一旦换成人类形态,疤痕就像是胎记一样烙印在他们身上,抹也抹不去。
“与生俱来?”韩缜一愣,觉得自己可能探听到了什么帝企鹅一族的秘闻。
夏沃特点点头,说:“对,不只是我,其他帝企鹅一旦化身成人类形态后背上也会出现这两条伤疤,位置、形状都跟我一模一样。”
韩缜慢慢消化着夏沃特的话:“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帝企鹅能变成人啊,历史上的记载也没有。……不过说起来企鹅会说话也是我这一次碰到你们才知道的。”
夏沃特笑了笑,说:“就我所知,以前并不是没有人类听过企鹅说话,只不过他们与企鹅之间有过约定,保证不将这件事说出去,所以你们的历史上才没有记载。”
韩缜挑眉:“就……口头约定一下?难道企鹅不怕那些人类离开南极以后会反悔吗?”
夏沃特答得笃定:“当然不怕,因为绝大多数的人类都不值得我们开口。一旦一只企鹅决定让人类知道他会说话这个秘密,那么这个人类一定是值得信任的。”
夏沃特指指自己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说:“我们有着人类所不能比拟的敏感度,所以透过眼睛,我们可以看透你们的本质。”
他的眼睛深邃如海,湛蓝如洗,当这双眼睛认真的看着一个人时,视线仿佛萨麦尔手中握的审判之矛,任何污秽与不堪都会在他的审视下暴露无疑。
韩缜被他看得如坐针毡,撇撇嘴,忽然抬手在夏沃特脑门上来了个爆栗子——
“所以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就已经把我看了个透?”
夏沃特揉揉被敲红的额头,说:“没有,当时我并没有仔细看你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要开口跟我说话?”
“我……”
夏沃特语塞,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当时韩缜给他取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名字,害得他差点就要叫旺财,他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开口的吧……
还好韩教授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很快又说:“对了,你刚刚说只有帝企鹅才能变成人,为什么?难道其他企鹅没有这项基因?”
夏沃特:“……”这跟基因又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们人类信奉科学,但是这件事……跟科学真的没有关系,而是取决于我们的历史渊源。”
一听跟历史有关韩教授立刻正襟危坐,眨眨眼示意夏沃特快说。
夏沃特却反而不急了,问:“我背上那两道伤痕,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韩缜摇头,他要是知道就见鬼了。不过韩教授暗搓搓的想,要是让他知道谁把小企鹅伤成这样,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冲上去胖揍一顿,揍到爹妈都认不出来为止。
他可是空手道黑带呢!胆敢欺负小企鹅的家伙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可惜这种豪情壮志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因为夏沃特说:“那里曾经长出过天使的羽翼,你应该在画中见过吧?真正的白羽之翼,代表圣洁与光明的存在,却被耶和华亲手拔掉了。”
韩缜:“???”
耶和华是谁?
哦,是上帝……
是上帝!!!
韩教授顿时萎了。
#论我冲上天堂把上帝胖揍一顿的可能性#
#论我扬言要胖揍上帝花样作死的下场#
夏沃特叹了口气,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亘古传来,飘渺而忧伤。
“你相信吗韩缜,在千万年以前,在人类还未主宰这片大地的时候,我们帝企鹅的祖先曾经……是天使啊。”
韩缜:“……”
#原来我每天抱抱亲亲摸摸的小企鹅是天使#
韩教授有点晕,他觉得他现在、立刻、马上!需要一瓶藿香正气水好好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