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旭在苏容意出门前,又说了一句:
“如果你得空,就去城西的静宁街六巷看看吧,那里应该会有你想见的人。”
苏容意整理衣服的手一顿,说了一句:“谢谢。”
静宁街六巷,里面会有谁,她其实也知道。
有白旭的人领路,到了门口,苏容意就更肯定了。
院子不大,隔着门板里面传来了热热闹闹的声音,里头的人似乎在归置东西。
鉴秋帮苏容意推开院门。
“这是什么?这不是我的……”
有个少年背对着他们,正叉腰看着下人收拾箱笼。
他感觉到有人进来了,转头,愣住了。
苏容意看着薛栖,自己也有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似乎晒黑了些,还好,并没有瘦。
“你……”
薛栖看见她先是一喜,随即眼神又黯了黯,“你是来给我送行的吗?”
苏容意看着地上的箱笼,知道他不日就会出发。
再次。
她点点头,“你是该走了。”
他早就该走了。
薛栖突然有些生气似地转过身,走走走,每个人都叫他走,他就这么没用吗?当他是个累赘似的。
他狠狠地攥了攥拳头。
宋承韬从屋里走出来,见到苏容意,朝她点了点头。
苏容意不意外,他出宫后,自然是会来找薛栖的。
对他来说,薛栖就像是他的责任一样不可懈怠。
宋承韬走过去,拍了拍薛栖的肩膀,“你去看看房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收。”
薛栖咕哝了一声,“明明都是你的东西。”
却还是把地方让给他们两个说话。
苏容意问宋承韬道:“何时启程?”
“明日或后日。”
这很好,苏容意叹了口气,宋承韬会安全送薛栖回到西北的。
“小栖他……”宋承韬说:“这段日子过得不好。”
宋承韬被白旭找到以后,就被他送到了谢邈身边,薛栖也被掳到了镇国公府,他不听话,叫谢邈还曾绑起来教训过几次。
没有下狠手,可是薛栖脾气倔,愣是不肯屈就。
他那时候是因为甄老太君去世,独骑进京奔丧,后来回薛家闹了一场后被谢邈的人带走。
在宫里的时候,谢邈曾想用薛栖来逼苏容意就范,但是苏容意知道,谢邈不可能真正伤害薛栖,再没有立场做他姐姐的人,是自己。
谢邈不肯再见薛栖,便打算送他回西北,因为白旭的操作,和苏容锦有意无意的配合,他被留到了现在。
苏容意知道,白旭这是想弥补他对自己的愧疚,让她来决定,薛栖到底是去是留。
苏容意看着宋承韬,突然说:“你师父……是不是联系你了?”
她指的当然是那个,她叫了十几年宋叔的人,宋承韬的养父宋玄祯,同时也是言霄等人怀疑的神医宋陵。
宋承韬突然浑身一震,眼睛里的光芒陡然变了变。
苏容意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很好猜,白旭的人能够找到你和初雪原,作为筹码和谢邈、渭王府去谈条件,但是你师父,或许是一个能够和皇上谈条件的人,姑且不论他是不是宋陵,这个人对于你的影响起码至关重要,但是白旭没找到,谢邈也没找到。”
还有言霄,也没找到。
“他有本事躲过这么多眼线,说明大概对自己的境况心中有数。宋大夫,你进金陵的原因,是为了薛姣,可是她的事,显然还没有一个结果,这个时候急匆匆地离开,一定是你师父现身了对吗?”
宋承韬闭着嘴巴不说话。
反正这个女人都能猜出来。
苏容意笑笑:“你不要紧张,我和你们是一条阵线的,你似乎总会忘了这一点。”
“不。”
他罕见地否认。
“我没有不相信你。”
他突然这么说,苏容意看进他的眸子也是一愣,这眼神她从前很熟悉。
可是他很快又转移了视线。
宋承韬继续说:“这个时候,我带小栖离开,比较好。”
对她,对他们,都比较好。
苏容意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宋叔也有安排的话,薛栖自然更不用担心了。
她知道薛栖心里已经对薛姣的死有了疑心,加上甄老太君的死,他怕是对谢邈已经恨上了。他又冲动,如果在金陵,面对谢邈时不知道他又会有怎样的举动来。
谢邈不见他,这也是最好的局面,恐怕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面对薛栖,不能说穿,也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
她曾经见到薛栖和谢邈关系密切时,多想让这孩子恨他一点,可是如今,她又希望薛栖不要去恨他。
她当然不在乎谢邈的感受如何,可是如果真的让薛栖经历骨肉相残的痛苦,这太残忍了。
那孩子不像她一样,能够承受这么多可怕的真相。
所以,让他走吧,离开金陵。这是她做了他十几年姐姐,最想保护他的一次。
“宋大夫,一路平安。”
苏容意笑笑。
薛栖这时候又冲出来了,看着苏容意又带了几分不好意思,仿佛觉得刚才不应该胡乱生气,扭捏着说:“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天色渐渐暗了。
苏容意想到苏家的规矩,可是看着薛栖闪亮亮的眼睛,又心中一酸。
“好啊,鉴秋,去打壶酒吧。”
她很少喝酒的,不是不能喝,西北的人,哪个不会喝酒。
饭桌上,薛栖愣愣的,“我,我姐姐不让我喝酒……”
薛姣这方面却对他管得严,说等他满了十五岁才能喝酒。
“没事。”苏容意笑道:“现在可以了。”
他已经长大了。
他已经不用再做她的弟弟了。
薛栖还是有点犹疑,宋承韬也接口:“喝吧。她会同意的。”
好像他真的知道一样。
苏容意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果然不够辣啊。
薛栖也学着她仰头饮尽,却呛得直咳嗽,却还要楞憋着。
苏容意笑弯了眼,“再喝几杯!”
以后在军营里,怎么能喝不过那些当兵的?
薛栖用袖子揩了揩嘴,突然也豪情万丈起来:“再来再来!”
宋承韬在旁看着这两个人热闹地喝酒,也抬手喝了一杯。
香香甜甜的酒,是金陵的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