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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顶上,王源目睹着王鉷和罗希奭所率的人马正徜徉在湖水之中恣意享受清凉消除焦渴的情形,脸上露出笑意来。
“大帅,柳小将军怎地还不见踪迹?野牛城方向怎么不见吐蕃兵马的到来?”赵青低声道。
王源擦了一把脸上混着沙土的汗珠,微笑道:“不用着急,让他们多享受一番也好,毕竟是快死的人了。”
话犹未了,一直紧盯着野牛城方向的谭平急促的道:“来了,来了,大帅,柳小将军将野牛城的吐蕃人引过来了。”
众人忙凝目看去,果然,金川河边的草地上,数十骑兵马沿河飞驰而来,他们的身后跟着黑压压起码上千吐蕃骆驼骑兵。这正是在侦查到王鉷和罗希奭抵达之后,王源便立刻命柳钧率数十骑去野牛城附近晃悠,作为诱饵将吐蕃兵马引到绿洲的边缘。
吐蕃人在野牛城周围发现了大唐落单的小股兵马,那岂能错过?更何况四周都是沙漠,他们根本就逃不掉的情况下。野牛城的守将平日为了战功都不惜派出骆驼骑兵在沙漠中游荡,寻找进入沙漠中的唐朝百姓砍头冒充唐朝兵马请功,更可况眼前的是送上门来的真正的唐朝士兵,更是绝对不能放过。
绿洲的草地上,马儿奔跑的速度比骆驼快了不少,但这并不妨碍吐蕃人的追击决心。因为出了绿洲的沙地上,战马是绝对跑不过骆驼的,这些人根本跑不掉。上千骆驼骑兵像是一片乌云在草地上蔓延,前方柳钧带着数十名亲卫拍马狂奔,一路将吐蕃骑兵沿着金川河引向东边边缘处的湖泊。
王鉷坐在岸边的草地上,披散着湿哒哒的头发任阳光晒干,脱掉湿衣服之后,他肥胖的身子白的反光,活像一头在岸边晒太阳的肥猪。罗希奭尚在湖中泡着,两名禁卫在一旁替他搓洗后背的污泥,罗希奭眯着眼享受,半睡半醒之间像是回到了京城自己的家中,享受着两名小妾花瓣般柔滑的手指的伺候。
所有人都在这沙漠中的天堂享受着,浑不知危险正快速的逼近。
终于,马蹄声惊动了湖中的众人,他们诧异的发现,数十骑身着唐军装甲的骑兵正从东边飞驰而来。在这里还能看到唐军?这事儿着实怪异。
在南衙禁卫以及两名钦差大臣诧异的眼神中,柳钧和数十名亲卫飞驰而过,甚至都没有朝湖水中的众人看上一眼,径自冲向绿洲边缘,冲进了沙漠之中,就像是路上遇到的陌生的过客。
众禁卫呆呆发愣,忽然间一名站在岸上的禁卫发出一声惊骇的叫喊:“那是什么?了不得了。”
十几名禁卫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他们看到的是一片黑压压奔腾而来的乌云。
“是吐蕃人,是吐蕃人。”禁卫们的嗓音都变了,变的尖利而恐怖。
王鉷一愣,慌忙起身来瞧,瞬间意识到那确实是吐蕃的兵马。那是一大群黑压压而来的骆驼骑兵,虽远隔里许之地,但地面已经开始颤抖,沉闷的蹄声已经入耳,闪烁的弯刀的反光也开始让人睁不开眼,
王鉷也瞬间明白了为何那几十名突然出现的唐军头也不回的朝沙漠里逃去的原因。原来后面跟着吐蕃人的大队兵马。最后王鉷也很快意识到了一个让人胆寒的问题:自己这帮人也将要被吐蕃人发现了。
“快上马,快离开这里。”王鉷高声吼道。
湖水中的一片翻腾,二百多禁卫淌着湖水惊慌失措的往岸上跑,一个个如落汤鸡一般开始慌乱的穿盔甲,取兵刃。王鉷在几名禁卫的帮助下手忙脚乱的穿上半干的衣服,慌慌忙忙的往马背上爬。
罗希奭湿漉漉的头发像个扫帚般贴在后背上,衣服胡乱穿在身上,翻身上马高叫道:“保护王尚书和我退回沙漠里。”
众禁卫手忙脚乱之时,奔袭而至的吐蕃骑兵已经发现了湖边的这一坨人。野牛城守将禄西赞接到禀报时还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大股的唐军抵达野牛城绿洲准备攻击野牛城,但很快就发现那是一群正慌忙从湖水中出来的丢盔卸甲的唐军。
“哈哈哈,这帮唐军定是迷了路了,没头苍蝇一般撞到我们野牛城来了。倒是有些本事,此地距唐境七十里,他们居然没死。”禄西赞哈哈笑道。
“只可惜他们要死在这里了。”手下一名将领接过话茬。
“说的不错,本以为是个小功劳,没想到是个大功劳,几百唐军的人头可比几十颗要大的多,儿郎们,立功的机会到了。”禄西赞长声大笑。
上千吐蕃骑兵开始淌水过河,很快便过了浅浅的金川河抵达北岸,摆开冲锋阵型朝着数百唐军猛冲过来。
王鉷和罗希奭大声的咒骂着爬上马匹朝沙漠里狂奔,后方的禁卫们也纷纷上马朝沙漠中狂奔逃命,但可惜的是,进入沙漠之后,马儿根本无法奔跑,任凭他们抽红了马臀,骂翻了战马的十八代祖宗,马儿也只能哀鸣着艰难的跋涉。而吐蕃骆驼骑兵正以极快的速度快速接近着。他们甚至分出了两队骑兵从两侧包抄了所有可能的路线,逼着唐军直愣愣的朝着一座高大的沙丘前进。
王鉷喘着粗气狠命的踢打马腹,口中咒骂连天,身旁的罗希奭却已经放弃了催促战马快跑了。
“王尚书。”罗希奭沉声道:“咱们走不了了。”
“不许说这样的话。”王鉷怒喝道:“你想死在这里,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罗希奭叹了口气道:“王尚书,咱们的命数到了,你还看不出来么?王尚书愿意逃便逃吧,我罗希奭是不想逃了,也逃不脱了。既然逃不脱,临死也要杀些吐蕃人垫背,总不能白白被他们杀了。”
王鉷叫道:“也好,你带人断后。”
罗希奭看着王尚书摇头道:“王尚书,你也太不仗义,就算不在乎我的死活,也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叫我断后不就是要我死,为你争取逃命的时间么?”
王鉷怒道:“是你自己不想逃命的,怎来怪我。”
罗希奭轻叹一声道:“罢了,王尚书逃命吧,罗某替你断后,但愿你能逃走。左右,护送王尚书骑上骆驼快逃。”
王鉷也不道谢,跳下马来,爬上一匹骆驼便大声呵斥着急忙逃走。罗希奭却转过身来,高声对慌乱奔逃的禁卫们下令道:“诸位,今日是走不脱了,还不如战一场,都给我亮出兵器来,死的像个大唐士兵。”
禁卫们那里听他那一套,这些南衙禁卫都是京城的禁军,平日鲜衣怒马耀武扬威倒是有一手,有几人真正上过战场?眼下的情形已经吓得他们屁滚尿流了,那里还有拼命的胆量。除了三四十名禁卫之外,其余的禁卫士兵奔逃如故。
罗希奭长叹一声,缓缓抽出腰间兵刃道:“一群废物,左右是死,为何不死的像个男人。”
盏茶之后,吐蕃骑兵飞驰而近,罗希奭倒也并不是脓包一个,一直站在沙丘上等候着他们的到来。大股的吐蕃兵马涌上沙丘,罗希奭带着几十名禁卫与之搏杀,居然也杀了十几人,但最终一名吐蕃将领用锋利的弯刀将罗希奭散乱着发髻的头颅削上了半空之中。这位大唐朝臣闻之名而胆寒,李林甫最为得力的鹰爪臂膀,罗钳吉网中的那只铁钳,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在离京城数千里的西域沙漠之中。
来此之前,他万万没料到居然会丧生于此,从来都是他来索别人的命,今日却被被人索了命。更可悲的是,直到死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死于何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