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轰轰的大殿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正德出来了。
通天冠,青龙袍,垂下的珍珠穗恰好与眼睛平齐。在大殿里遍布的光明符文照耀之下,光华四射,简直就是自带圣光技能,晃得人头晕目眩,看不清正德本来的模样——唐斗很恶意的认为这就是通天冠最大的作用。
群臣三呼万岁,正德似模似样的接受大礼,然后群臣们该落坐的落坐,该用坐垫的用坐垫,最可怜的就是殿外那些,顶着凌晨六点的寒风与朝露,缩头缩脑的站着当人形背景。
接下来的过程在唐斗看来相当的无聊和无趣,正德这个奇葩皇帝翘家跑前线的事情是不能宣扬的,不然实在是影响不好,所以真正的重点就放在之前的出征上面。不过显然这个话题在大军回来的这十天里早就讨论过无数次。李卫开了个头,一开口就对孙楠松展开“炮击”。而孙楠松也是一步不让,据理力争。
唐斗只听了两分钟,就知道这两人根本就是窜通好的,其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把话题转移,让大家把出征是否合理的讨论转换到“出征所带来的好处”这一个莫须有的话题上,这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但却又不得不做,因为这会影响到整个天武国的风向问题。哪怕大家都知道是自欺欺人,也得继续把这出戏唱下去。
第二个目的才真正的有实际的意义,那就是到底要不要给那些死于兽潮的战士们军功。这事儿说出去丢脸,但是三万多战士严格来说也算为国捐躯。死后要是还被人嘲笑死得不明不白,那就太冤枉了。
可是怎么说呢?只说兽潮肯定不行。那就只有把敌人从妖兽引伸到妖兽身后的存在。
还好这本来就是事实,孙楠松绝对是拿得出证据来的。唯一的问题是这些证据大部分是间接证据,就算有几个直接的,那也是见不得光的,不能拿出来说的,所以这个问题还得吵下去。
只是这一个话题就占了整个在觐朝五个小时里的一半时间,最后的结果……呵,下次再议。
唐斗眼尖,看到正德无聊的在皇座上打了个哈欠,然后被李卫狠狠的瞪了一眼。有几分畏惧的缩了缩脖子。不过这个奇葩皇帝老实了不到三十秒,又开始满大殿的乱看,终于找到了唐斗和沙云悦,双眼一亮,冲着唐斗就是一笑。
结果当然是再被李卫凌空瞪了一回。然后缩脖子。
在回来的路上,唐斗就多次听到正德抱怨李卫这个老头子太过严厉。但是唐斗注意到的是,正德虽然对李卫等老臣抱怨颇多,但却并没有怨恨和不敬,尤其是对李卫。更有一种儿子对严厉老子的态度——又敬又怕,但心里又崇拜不己。
这也就是正德让唐斗最看得起的地方——性格奇葩点不算什么,能力差点也可以培养,但是心性这东西。却是极难改变的。正德心性不错,哪怕当不成一个有功之帝,当一个守成皇帝还是不差的。
估计这也是大臣们一起忍着这货的真正原因。不然要让这家伙提前生几个孩子,然后传承神器之后把他给踢下皇位的办法是很多的。
讨论了近三个小时。太阳也终于从天际探出头来了,光线穿过薄薄的春日朝雾。柔和的铺满了整个大殿。
阳光总会有一些神奇的作用,不管是在物理方面,还是心理方面。
正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大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停了下来,两人一人让一步,一个新的政策又这么敲定了——可喜可贺。
估计老百姓们看到这个场景会被吓死。但是不管哪一个世界,只要有政权的存在,那么不管表面粉饰的有多漂亮,内里的核心依然是一成不改的生硬,固执,扯皮,还有冷血。
而许多所谓的国家大事,差不多都是这样由两个,或者两沷大臣们以菜市场买菜吵架的风格,脸红脖子粗的吵得唾沫干涸之后,各让一步而得出来的结果。真正什么皇帝一纸令下,全朝跪听圣旨这样的事情,少之又少。至少在正德这位皇帝当朝的时候,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争吵结束了,朝堂又恢复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气景象,简直可以说是歌舞升平。
正德那努力板着的脸也松了下来,眨着眼睛看了看孙楠松,又看了看李卫。见两人没反应,又继续眨,那小眼睛眨得,都要成抛媚眼了。孙楠松和李卫终于是忍不住了,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孙楠松站了出来。
“禀陛下。这一次出征之时,受异人狄仁杰与沙陀忠相助,大军伤亡锐减万余……”孙楠松这话才说到一半,那头正德一拍椅背,大声道:“好,准了。狄仁杰,沙陀忠上前听封!”
孙楠松脸色一僵,一头浊气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奇葩给拍死。
我话都没说完呢,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内定的,你好歹也要把过场过完啊。
可惜正德被大觐朝磨的耐性全无,哪有心思继续等下去:“两位爱卿,快出来听封!”
好嘛,还没封官,就叫爱卿了。这回头封了官要叫啥?
大臣们有知道内情的,只是眉眶暴跳而已,不知道内情的表情就精彩了,有人一副世界末日要来的样子,有人茫然无措,有人痛心疾首,相当的热闹。
唐斗和沙云悦从殿尾缓缓而出,在殿中站定,按制行礼问候完之后,就躬身站在那里。
“大……呃,狄仁杰,你护大军有功,朕听元帅说你武艺超群,朕就封你一个御前带刀行走。沙陀忠,你为人宅心仁厚,救大军伤员于水火。朕封你为太医院院正。好了,你们两人不用客气行礼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我……朕心意已决。不得有异议!”
奇葩皇帝说得那叫一个霸气,但事实上就是封了两个闲官,之前就和李卫还有孙楠松商量好的,其他的大臣一听官职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自然不再驳皇帝的面子。
“好了,退朝!啊,狄爱卿,你与沙爱卿留下!”正德就像是屁股上长了刺一样,在皇椅上根本坐不住。磨了几下就宣布退朝。
李卫和孙楠松脸一黑,却又拿这奇葩没有办法,毕竟正事是真的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也不指望这个奇葩主持,还是他们自己下来多商量多讨论吧。
唐斗人生第一次大觐朝就这么结束了,整个过程总结起来就是“听废话,看奇葩,打完,收工!”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拜把子兄弟。实在是奇葩界的新生代小天王。
唐斗和沙云悦既然要留下,自然有大内侍上前引导两人从大殿一旁绕到内庭之中。在那和迷宫差不多的走廊里走了五分钟之后,唐斗又遇到了李卫和孙楠松。
李卫挥退了大内侍,亲自和孙楠松带着两人去见正德。
或者说是押送。
这文武两位重臣一左一右的站在唐斗两侧。看样子就和押送罪犯一样。
“狄仁杰,那件事情你怎么看?”走到半道,李卫先打破了沉默。
“啊?”唐斗一脸茫然。
“我是问你陛下所说之事!”李卫道:“不用装傻。孙元帅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老朽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哦。那问我有何用?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怎么看。你们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我那兄弟也就是个奇葩,在你们看来。除了当个吉祥物和传承人,还有别的作用吗?”唐斗耸耸肩道。
李卫脸色又黑了一层:“狄仁杰,你不觉得你的话太过了吗?”
“嘿,李相,你们真的认真的教导过陛下吗?”唐斗反问。
“怎么没有?三位大学士如今依然每日亲自指导,可惜陛下实在是……实在是……”李卫说不下去了。估计正德要是他儿子,他早给一巴掌拍死了。
“陛下性子跳脱,又有那件事情从中作梗,心中自然有抵触。”唐斗嘿嘿一笑:“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那件事情,既然李相现在问我,自然就是承认那件事情。那么我想代我那兄弟问一句,为什么之前你们都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陛下对李相如何?李相不知?我这个刚刚和陛下认识不久的人也能从陛下的言语之中知道陛下对李相的情感,但是李相真的关心过陛下吗?”
“再说元帅大人。你与先皇结拜,陛下称你为叔,按说你与陛下最为亲近,可是,你有发现过异常吗?说到底,你们不过就是认为我那兄弟太过混帐,下意识的认为他做的任何事情,说的任何话,所表现的任何异常,都是‘正常’的。所以你们才没有发现。不是吗?”
唐斗冷笑的看着两人,一脸的嘲讽。
李卫和李楠松没有发火,反而是一脸的愧疚。
忠臣于他们这样,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自省。在他们接爱了正德的说法,开始怀疑另有一个冒牌皇帝的时候,就已经扪心自问过了——为什么我们一点都没有发现?
而现在唐斗直言道破其中关键,两人最先想的不是生气,而是自责。
“狄兄,你过了!”沙云悦担心唐斗的话让李卫和李楠松恼怒,低声劝道。
“不,他说的对,是我们不对。”李卫却是摇摇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如果我们再多关心一下陛下,不至于看不出端倪来!”
“只是这件事情太过蹊跷。其中若说没有内应,怕是不可能之事。而且这个内应……”孙楠松沉声道。
只要确定真的有假货这件事情,那么有一个高身份的内应就不难想象了。要是没有,怎么可能不露出让人怀疑的破绽来?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御书房。
“李相,元帅,你们到了!”正德坐着两人点点头,跟着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大哥,沙姐姐,你们可算是来帮我了,这十天我可是太难熬了啊!”
李卫和李楠松对视苦笑,从这态度上来看,就可以看出正德对于唐斗和沙云悦的信任如何,更可以看出,正德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把希望放到了唐斗的身上。
“你说的难熬是指的被李相数落教训,然后三个大学士天天在你耳边念帝王之德行之类的吧?”唐斗嘿嘿笑道。
“是啊是啊!大哥你是不知道……呃,李相,元帅,我不是针对你们啊,只是……”正德正想抱怨,这才想起来李卫和孙楠松就在当场呢,尴尬的抓着头想要解释。
李卫无奈的苦笑一声:“陛下今日大可直言,今日本相……不,我李卫与楠松只是作为长辈而来,而不是宰相和元帅!”
正德震惊的看着李卫,眨了好几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眼中露出了一抹感动:“卫叔,楠叔,你们终于真的相信我啦!”
“笨蛋啊,不相信能来吗?”唐斗打了个圆场。顿了一下,突然道:“对了,陛下,不知道太后对你这一次翘家的事情怎么看?”
“母后?她就说了我两句然后就放过了。母后一向对我疼爱,不忍多责备我的!”正德浑然不在意的道。
但是之前才在说内应之事的李卫和孙楠松却是震惊的看向唐斗。
“对了,大哥,你想到什么办法没有啊?你之前说过这十天好好想办法的啊!”正德并没在意李卫与孙楠松两人的表情,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不去仔细看这两人的反应——以前被训怕了,根本就不敢看。
“办法呢,我的确想到几个,不过我们要先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到底是有一个假的你,还是有另一个你?”唐斗眼眸之中透出火一样的光:“这两种情况可代表着完全不一样的处理之法。更代表着我们敌人的手段到底有多高明!”
“怎么说?”正德问。
“如果有一个假的你,那么我们的敌人也就是一般而已。再真的假货,终就是假货,追踪他,找到他,干掉他,事情结束。如此简单。但若是另一个你,嘿,兄弟,你说我是干掉你呢?还是干掉你呢?还是干掉你呢?”唐斗脸上露出了一抹邪气十足的笑容。
正德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的看着唐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