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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杀人的凶器

    “入夜之后?”夏云岚奇怪道:“为什么要等入夜之后?现在去看,不是看得更清楚吗?”</p>

    萧玄胤顿声道:“本王第一次要求验看红鸾尸体时,豫王已经把话说明白,希望红鸾入土为安,不希望再有人打扰她的清静。”</p>

    “哦……”夏云岚能想像到豫王说这些话时的嘴脸。但听得萧玄胤此言,夏云岚心中反而生出一丝希望。</p>

    豫王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牺牲红鸾陷害秦沐风,对她的感情便可想而知。说什么“希望红鸾入土为安,不希望再有人打扰她的清静”,不过是不希望再有人验看她的尸体罢了。</p>

    为什么不希望再有人验看她的尸体?</p>

    答案已经不言自明——因为尸体上有疑点。</p>

    夏云岚微微抬起了嘴角:“王爷,你不觉得豫王说那些话,不过是害怕有人从红鸾的尸体上查出什么来么?”</p>

    萧玄胤道:“本王当然知道,所以本王特意花重金请了承夏国最好的仵作前去验看。”</p>

    “那仵作说些什么?”夏云岚对“最好的仵作”并不信服。且不说苍云大陆囿于条件,缺少先进的鉴定手段,便是那仵作果然高明,也未必没有被人提前打点的嫌疑。</p>

    在二十五世纪,受贿的医生和法医并不少见。而且,越是出名的医生和法医,被人提前打点的可能性越大。</p>

    所以,夏云岚常常只敢相信自己。</p>

    萧玄胤道:“那仵作说,死者鼻子中有残留的迷药,身上和衣服上皆有树枝挂痕,可能先是中了迷药,而后被人掳至郊外。死者身上有数处青淤之痕,颈中又有一圈红色痕迹,可能是醒来后意图反抗,但力小不敌,终被凶手奸污后又以细绳勒死。”</p>

    “细绳勒死?”夏云岚眯了眼睛,疑惑地道:“据王爷适才所言,战北野武功不弱,足以一只手将一个弱女子掐死,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用什么细绳?”</p>

    萧玄胤道:“那有什么难以理解?战北野与豫王狼狈为奸,意在嫁祸沐风,自然要避免在红鸾身上留下指印。”</p>

    夏云岚点了点头,这个理由不算牵强,可以接受。</p>

    “致红鸾死亡的细绳呢?”夏云岚道:“具体是什么样的绳子?是战北野随手在街上买的麻绳、布条之类,还是特制的钢丝、皮鞭之类?抑或是其他的东西?再或者,是战北野随身所带的武器?”</p>

    萧玄胤怔了一下,道:“本王没有在这里发现细绳之类的东西,想必是被战北野带走扔在了别处。战北野的武器是一把精钢打造的九环刀,那细绳不可能是他的武器。至于具体是什么,本王没有问仵作。这个……很重要吗?”</p>

    “你认为杀人的凶器不重要吗?”夏云岚斜睨了一眼萧玄胤,转身跨出了歪斜简陋的小木房。</p>

    萧玄胤跟着走了出来,神色间微微有些汗颜。</p>

    向来,他只把刀剑、匕首、暗器之类的东西当作了凶器,却没有想到,即使是一根小小的麻绳,只要致人死命,也是毋庸置疑的凶器。</p>

    “时隔数月,还能看出死者脖子上的印痕为何物所留吗?”萧玄胤向来笃定的声音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懊丧,一丝不易觉察的惶惑和不自信。</p>

    他忽然觉得,应该早些带夏云岚来此,而不是千山万水地寻找真凶,以及让夏静柔求将军夫人四处打点。</p>

    夏云岚慢慢走了几步,依在紫荆树上,抬头看着霏霏细雨中的紫荆花道:“看看再说吧。”</p>

    细雨织成一张透明的雾纱,隔在夏云岚和萧玄胤之间。花上凝结的雨水,隔一会儿便有一滴落下来,有时候打在夏云岚肩上,有时候打在夏云岚头发上,还有一滴正巧挂在夏云岚睫毛上。</p>

    夏云岚眨了下眼睛,雨滴顺着脸颊流下来,泪珠一般。</p>

    萧玄胤很想走过去,伸手帮夏云岚抹去脸上雨泪。但莫名地,却又怕惊扰了她此刻的恬静与安然。</p>

    他只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几分清冷,几分熟悉,几分神秘,几分陌生……</p>

    这个画面,他觉得好像在梦里出现过似的,又觉得自己永生永世不会忘记。</p>

    大概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相信,除了君临天下的野心之外,他也有过儿女情长的梦。</p>

    只不过,梦里的那个女子是柔弱的,如同一朵初绽的、最娇嫩的春花,楚楚可怜,我见犹怜。他将用强大的力量、倾国的财富,呵护她一生欢笑,一世周全……</p>

    然而,当那个人在眼前出现,却全不似梦里的模样。</p>

    紫荆树下的女子,固然也有春花一般的容颜、纤瘦的身姿,却丝毫没有楚楚可怜的姿态。</p>

    她就像夏日天空里旖旎的云,带着闲闲的悠然,带着勃勃的生机,带着独立红尘的不羁,带着无法预知的变幻……令他捉摸不透,令他想要靠近却生怕握住的只是一个幻影。</p>

    当梦中之人到来时,原来比梦中的模样更好。</p>

    当梦中之人到来时,原来并不会如梦中一般温柔地依偎在他怀中。</p>

    但是,不要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终有一天,他会得到天下,也会得到她……</p>

    夏云岚知道萧玄胤在看着自己,或许是杀手的敏感,也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让她清楚地感知到萧玄胤的目光。</p>

    但她没有动,也没有在意。在看似悠闲的外表下,她的精神其实有些紧张。</p>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这里依然是案发现场。在杀人的地方,她向来不会掉以轻心。</p>

    她抬头看天空、看花朵,不过是为了缓解这种紧张而已。</p>

    就像在杀人的时候,她喜欢笑。看在别人眼中,是冷血无情,亦是从容淡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藉着脸上的笑,来掩饰心底的一丝悲凉,一丝不安。</p>

    她的同伴——那些杀手组织的成员,有人喜欢看鲜血从人的喉管或胸腔飞溅出来的感觉,有人喜欢看人在临死前极度绝望恐惧的目光。</p>

    他们说,那会使他们产生成就感。</p>

    但她不喜欢。</p>

    也因为她不喜欢,所以她能够成为第一杀手。</p>

    她不会因为噬血,而在应该用毒的时候选择用刀,更不会因为贪看绝望恐惧的目光,而放过可以无声无息杀人的机会。</p>

    不贪不恋,方能不拖泥带水。即使一个杀手,也同样适用于这个道理。</p>

    只是现在,从一个杀手转变为一个追查凶手的人,她的心却难免忐忑。</p>

    作为杀手,她知道一千种逃避追踪的方法。作为追踪者,她却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找到凶手。</p>

    萧玄胤看着她,无非是想知道她有几成把握。</p>

    她必须努力不使他知道,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p>

    他对她好,自然是因为他觉得她有利用的价值。她若想长久保留这份好,就必须持续体现自己的价值。</p>

    她不是奸细,提供不出有用的敌人信息。但帮他追查凶手,好歹可以尽一分力。</p>

    靠在树上想得出神,不提防雨竟渐渐大了起来。萧玄胤突然道:“夏云岚,过来——房子里可以避雨。”</p>

    她这才惊觉,头发和披风都已被雨淋湿,贴在脖子上、脸上、身上,有些黏黏的不大舒服。</p>

    欲待重新走进木房子,却又不喜里面杀过人的气味。抬头四面环顾了一下,发现对面山顶上矗立着一座小小的八角享子。</p>

    她撩了撩耳边的发丝,指着亭子道:“峡谷里下雨有些气闷,咱们何不到山顶亭子里去避雨?”</p>

    萧玄胤看了看亭子,点点头没有说话,走过来轻轻揽住了夏云岚的腰。</p>

    夏云岚红了脸,一时神思恍惚,竟忘了自己早已没有了前世的绝世武功。</p>

    此处到山顶上的距离虽然不远,但以自己现在这副身躯走过去,至少也要大半个时辰。淋上大半个时辰的雨,还有精力熬夜查案才怪。</p>

    自己向萧玄胤提出去山顶亭子里避雨,萧玄胤会不会误会,自己是有意要让他抱自己过去……</p>

    不行不行,还是自己走过去好了。</p>

    夏云岚正待推开萧玄胤,哪知不等她动作,萧玄胤手臂一收,已将她抱在胸前,腾身攀着树木枝条、踏着突出的岩石向上跃去。</p>

    山风扑面,山雨袭人,尽管心中十万个不情愿,还是不得不将脸埋在萧玄胤胸前。</p>

    萧玄胤停了一下,再次向上腾跃时,宽大的黑色披风罩在了夏云岚头顶。</p>

    黑色披风下,夏云岚的脸颊滚烫如火。隔着衣服,萧玄胤也能感觉到胸前近乎灼热的暖。</p>

    不知过了多久,夏云岚被放在地上。黑色的披风拿开之时,映入她眼帘的是几挂滴滴答答的雨帘,密而亮,闪烁着莹洁的光华,水晶一般。</p>

    雨帘后,是一大片如梦如烟的雨雾。</p>

    雨雾中蒸腾着云气,遮挡得什么也看不见。置身于山顶八角亭子里,宛如置身于九天云海的蜃楼仙阁之中,四望无极,四顾苍茫。</p>

    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萧玄胤两个人。她的眼中除了他,不再有别的,也不能再有别的。这种感觉,有些危险,有些奇怪,又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欢喜和兴奋。</p>

    此刻,萧玄胤背对着她,站在亭边负手而立,风雨中墨发飞扬,衣袂翩翩,越发衬得风采绝世,如天界神祗般不可逼视。</p>

    不,不能再看下去!</p>

    无论如何完美的外表下,掩藏着的也不过是个自私冷漠、野心勃勃的灵魂罢了。</p>

    何况,他的身边还有别人,还有别人,还有别人……</p>

    为这样的人而心动,结局不过是眼泪和心痛。</p>

    夏云岚知道,某些时候,人会惑于某个特殊的情景,而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不值得喜欢的人。所谓孽缘,多半便是如此。</p>

    所以,她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走到与他相对的亭子边,将眼睛望着相反的方向。</p>

    然而,那身影却仿佛已经烙印在心上一般,她忍得住不看,却忍不住不想。</p>

    生在二十五世纪,什么样的明星帅哥鲜肉腊肉没见过?可是与此刻亭中的人一比,却都好像膺品遇到了真品般黯然失色,不堪一顾。</p>

    夏云岚垂下了眼睛,一副高僧入定、心无杂念的样子。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心思究竟有多么缭乱,强装镇定又装得有多么辛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