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蜀州,设陵城皇宫偏殿中,不常上朝的皇帝刘协罕见的穿上了朝服。
宫女内侍不断给他整理仪表。
这套长久不穿的朝服如今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肥大了。
隔着一面屏风,太尉兼领右丞相刘义与左丞相刘亮正恭敬地在外躬着身子。
“二位卿,你们觉得,这一次北唐左仆射亲自出使,会些什么?”
隔着屏风,刘协略带磁性的声音传了出来。
刘义率先开口,他拱了拱手道:“北唐左仆射来此,所为之事无非是希望我们不要再与南陈联盟,他们好尽快灭掉南陈。”
刘亮也拱手道:“他们倾国之兵与南陈相持一年,期间粮草都要从江北输送,路途遥远,靡费颇多,想必也快要撑不住了。”
刘协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仪表,一边自己亲自整理着一些细微的地方,一边道:“那这么来,两位卿都是这个意见了?”
“那既然猜到了裴彻的来意,那你们觉得,我们又该如何决断呢?”
刘义道:“臣以为,我朝与南陈唇亡齿寒,这裴彻,不见也罢。”
刘亮却在此时有了不同意见:“虽如此,可见一见,看看北唐出个什么价码,也未尝不可。”
刘义瞪了刘亮一眼道:“北唐此番南进,大有将整个南方一口吞下的意思,难道左相看不出?”
刘亮道:“这我自然看得出。”
他转头对着屏风后的刘协道:“可是陛下,待价而沽方为正理,北唐灭陈已是必然,我朝人丁本就不足,就算是倾尽全力,也不过是帮南陈吊着一口气。”
“眼下南陈局势日益糜烂,我们当尽早抽身,从中攫取利益,再尽快发展。”
“若是现在就耗尽了实力,北唐灭掉南陈后,只会更快对我们动手。”
“若是我们保存了实力,北唐必然会徐徐图之,这样就给了我们时间。”
刘义冷哼一声道:“若是我们不帮南陈,等南陈亡了,你觉得我们换来的是几年的安定?”
“左相!你是文人,我得告诉你,国与国之间,战场上得不到的,就不要奢望通过投机取巧得到。”
刘协在屏风后听着两人已经开始争吵,便出言打断两人。
“两位卿不要吵了,你们都是为了我大蜀考虑,具体如何,等见过裴彻再。”
话的工夫,宫女与内侍已经将屏风挪开。
见到刘协走来,两人立刻行礼,刘协抬手示意两人免礼,就朝着外面走去。
政事殿外,裴彻跟一众使团的官吏与西蜀的官吏隔着十几步互相对视,双方虽然没有话,可眼神之间的交锋却一刻未曾停止。
突然,上朝的钟声响起,西蜀群臣纷纷转身朝政事殿走去,裴彻见状,也稍稍整理了一下仪表,等待西蜀皇帝宣他觐见。
钟声结束后不多时,一名内侍就走到殿外大声喊道:“宣,北唐使节裴彻觐见。”
裴彻与使团众人踏上通向政事殿的台阶,在走到殿门前时,内侍却拦住了裴彻身后的众人。
使团众人有些不悦,刚要争论,裴彻就回头使了个眼神,他们立刻安静下来。
裴彻则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进入政事殿后,西蜀文武众臣已经分列两侧,正跪坐在蒲团上看着独自一人进殿的裴彻。
裴彻阔步向前,在距离刘协龙榻还有五十步时停了下来。
他稍稍拱手,大声道:“大唐使臣,裴彻,见过西蜀皇帝陛下。”
他一开口,就引来了群臣的不满。
一名文臣阴阳怪气道:“大唐?不过窃据北地,未能一统南北也敢妄自尊大?”
裴彻面无表情的瞥了那文臣一眼道:“敢问横江险南陈守住了吗?”
那文臣不屑地撇了撇嘴:“渡过了横江,难不成就是下归附了?”
裴彻又问道:“自渡江以来,我朝士卒不敢战?枪槊横刀不利?还是马蹄下你们两国联军留下的尸首不够多?”
听到裴彻这话,那文臣表情一变,就要起身指着裴彻喝骂,却被一旁同僚拉住。
而另一边的武将却远没有文臣这么急切,他们很清楚裴彻的句句属实。
前线战报他们都曾看过,而战报中出现最多的,就是唐军骑兵。
裴彻不再理会那名文臣,而是看向龙榻上至今未曾出声的西蜀皇帝刘协。
“皇帝陛下,我朝陛下命我出使西蜀,为的就是修两国之好,免除兵戈,若这就是西蜀待客之道,那我们还是战场上见吧。”
着,裴彻就行礼准备离去。
刘协坐在龙榻上看着裴彻的一系列动作与话语,他很清楚现在裴彻是要以势压人,而他也并非不想谈一谈。
接连派出的数万大军,接近西蜀军力的一半,而自从他派出的兵马接连传回不利的塘报后,他在心中已经萌生了一丝退意。
就在裴彻礼毕打算退出政事殿时,随侍刘协身旁的内侍突然大声喊道:“陛下问,使者来此,可有诚意。”
转身欲走的裴彻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随后转身行礼道:“自然是带足了诚意。”
“陛下问,我与南陈唇亡齿寒,几近兄弟之邦,若要离散,代价几何?”
刘协如此直白的一句话引得朝堂上一片议论。
群臣虽然都对北唐要开出什么价码好奇,可如此发问,就是挑明了告诉北唐使者。
要想谈,得加钱。
一时间,许多朝臣纷纷起身向刘协言称不可,而在偏殿义正言辞的刘义却依旧抱着笏板一言不发。
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陛下会这么问,虽然他也不赞成,可他还是要听一听北唐打算用什么来换他们抽身。
裴彻大声道:“诚意自然是带足了,只不过,这朝堂上如此聒噪,怕扰了皇帝陛下权衡。”
刘协眯了眯眼。这句话很是冒犯。
但他此时并不想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他关注的,是北唐到底带了一个什么价格。
“肃静!”
内侍大声喊道,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裴彻看了看四周,随后清清嗓子,伸出两根手指道:“二州之地,不知陛下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