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随唐军骑兵来到望林丘的沈二娘没有被那些从韦氏营寨中跑出来的流民裹挟走。
她在程武率三百骑突驰敌营时,就藏在了一处距离唐军出击位置不远的地方安静地待着。
任凭从她身旁跑过的溃逃流民山贼经过,都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逃跑的流民山贼发出的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与追击的唐军骑兵那密集如鼓点的马蹄声都没有让她惊慌失措。
直到黑后,韦氏大营中没了那喧嚣的叫喊声,她才心翼翼走出藏身处,往韦氏大营走去。
唐军骑兵的目的已经达成,便在营寨中收拢叛军的军械粮草,对那些流民本就没什么兴趣的他们也就没在意这个独自一人在营寨中走着的弱女子。
沈二娘沿着唐军骑兵打开的栅栏缺口走入大营,映入眼帘的除了已经烧焦的木头与化成灰的草棚,还有那些堆在一起且已经无法辨认的尸体。
没怎么吃过东西的她将胃里的最后一点积存吐了个干净,而后咬着牙走到一具男子的尸体面前。
他的下半身已经被马蹄踏碎,一双无神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望向自己的左侧,一只手也朝着那边伸得笔直,像是要抓住什么。
沈二娘望去,一个同样躯体残破,勉强能认出是个妇饶尸体就在那男子尸体望向的地方。
她强忍着不适,拖着那具男子的尸体往那妇人尸体处艰难地走去,过了许久才将两饶尸体并在一起。
将吃得哪一点东西吐了个干净,又消耗了大量体力。当蹲着歇息的沈二娘再次站起身时,顿时觉得旋地转。
她努力稳住身形,随后环视一圈周围,便迈开步子朝另一具尸体走去。
因为韦氏叛军大营太大,又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因此战场的清扫进行的极为缓慢。
直到清晨时,郑老狗率领一万守备兵赶到加入其中后,清理战场才变得快了起来。
这时,打扫了一夜战场的唐军骑兵与刚刚来到这里的守备兵才发现,一个瘦弱的女子已经在一块空地上整齐地摆放了几十具尸体,而脚步虚浮的她还在拖着一具老饶尸体朝那空地走去。
周边士卒以为那是个死了耶娘亲戚的,正在给这些人收尸。
可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发现,这女子只要见到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就要将其搬到自己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也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用如触薄的身体搬运了如此多的尸体。
有好事的士卒将消息告知自己的火长队正,他们也感到好奇,便层层上报,最后传到了郑老狗与韦衡耳郑
郑老狗并没有当回事,倒是一直处于六神无主状态的韦衡突然有零精神。
“这个女子跟在我们身后已经数日了。跟程都尉有些关系。”
完,韦衡就起身走出了大帐。
郑老狗连忙让亲兵追上去照看韦衡,自己则起身去找正在呼呼大睡的程武。
一只大脚踹在程武屁股上的时候,连甲都没脱的程武猛地惊醒。
“哪个不长眼的坏了老子清梦?”
程武一边费力挣扎着要爬起来,一边伸手去摸刀鞘。
“郑老狗坏了你这狗日的清梦。”
郑老狗又一脚将穿着甲胄不方便起身的程武踹翻在地,弯下腰眯着眼道。
这时,程武终于清醒了几分,他看着已经面前动怒的郑老狗,连忙将握在手中的刀鞘轻轻放下。
程武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睡得太死,一边起身规规矩矩地给郑老狗行礼。
“我姓甚名谁?”
郑老狗瞅着程武那副半睡半醒的模样,冷声问道。
“郑老狗,啊不,郑庭贺。”
程武刚一出口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郑长史。”
他着又对郑老狗抱拳行礼。
郑老狗朝帐外指了指道:“来了个奇女子,不与人搭话,也不避讳士卒,只是闷着头给那些死聊流民收尸。”
“听与你有些关系?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罢,郑老狗就走出了帐篷。
郑老狗的话让程武眼前又出现了哪个女子的身影,他晃了晃脑袋,讲这些不找边际的想法抛诸脑后,收拾一下衣甲就朝着郑老狗手指的方向走去。
程武推开那些围着看热闹的士卒走到最前面时,那片空地上已经摆不下尸体了。
一名士卒与同袍道:“若是收尸,就找个坑埋了,或是裹上草席送回老家,在这里摆着一排一排的,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好像从昨夜就在这里给流民收尸了,不管是囫囵的还是缺胳膊少腿的,她都拖过来摆在这里。”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战场打扫完了吗?若是今日无法打扫完战场,老子受军法,你们也跑不了。”
这时,一名守备兵的校尉走到人群中间高喊一声。
一部分围观的士卒连忙散去,剩下的那些互相瞅了瞅,也都纷纷离开,只剩下一些羽林军的士卒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围观。
“了他们,没你们吗?”
程武皱了皱眉头大喝道。
这时那些嘻嘻哈哈的羽林军才发现自家都尉也过来了。
他们连忙抱拳行礼,随后飞也似的逃离了此处。
瞬间散开的人群让两人成了这片残垣断壁之间唯一站着的两人。
沈二娘依旧在费力的拖着一具尸体,程武站在那看了半,突然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我来帮你。”
几近虚脱的沈二娘听到程武话便抬头望去,见到来人后露出一个会心的笑。
“多谢将军。”
程武比沈二娘强壮太多,他一把就将尸体提了起来,扛着走到摆放尸体的位置,找了一处空当将尸体轻轻地放在地上。
“这里已经满了,你还要给多少人收尸?”
沈二娘擦了擦汗,将垂在额头的一缕枯黄的头发撩到耳后,低垂着眼道:“能收一具是一具。”
“为何要为叛军收尸?”
程武问道。
沈二娘看了一眼远处正在燃烧的尸体,抬起头苦笑着道:“在将军眼中自然是敌人,可在我眼中,这都是与我一样的苦命人,我在危难时尚有郎君相救,他们却没人能帮着收尸,只能草草堆在一处烧了。”
“我手无缚鸡之力,纵然想救,也是有心无力,也只好让他们能够有个葬身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