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骑兵出营突袭后,南陈军的士气依然受到打击。
石俊见状,也不再坚持,只得收兵回营。
南陈军的第一次进攻就此结束,而等到入夜后南陈军清点战损,发现仅仅半日的攻击,就已经折损千余,另有近千士卒因被击溃而不得不暂时调往后营休整。
营垒之中,程亦已经命人做好沙盘,正与诸将围在沙盘前不断调整防御部署,章义此时并没有在军帐中听他们商讨如何防御,对于已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程亦手中的章义来,他此时出现在士卒面前远比对着沙盘指手画脚要有用的多。
此时章义身旁除了十几名羽林备身跟随外,就只有裴彻一人,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并不宽敞的营垒中,不时走过的士卒将校见到他们后也都纷纷恭敬地行礼并让出道路。
章义对周边士卒微微颔首后,突然扭头看向一脸忧虑的裴彻。
“裴卿?为何面露难色?”
裴彻这才抬头看着章义苦笑道:“陛下毕竟万金之躯,如今困在营垒之中虽能谈笑风生,可我这做臣子的却不得不为陛下考虑最坏的结果。”
章义靠近裴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十几年来,我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时候了,当年你在平虏城中不也是云淡风轻的,如何到了现在,能骑的了马了,却愈发谨慎微起来了。”
裴彻拱手道:“毕竟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子了,如今总要事事都想到才好。”
章义问道:“那裴卿可想到什么周到的办法了吗?”
裴彻笑道:“陛下就莫要再打趣了,如今敌军环伺,我军困守营垒,我若是能事事都想到,此时我与陛下应该在北岸,而不是梅州。”
“怎么?裴卿还在怪我行事过于激进?”
“陛下行事自有章程,臣不敢妄言。”
章义背着手站在裴彻面前道:“只怕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裴彻低着头,过了许久才突然问道:“陛下亲征,后方只有张师道与皇后殿下统筹朝政,总是不够稳妥的。”
章义听到后皱了皱眉头,他摒退左右,与裴彻向着寨墙方向走去。
“你是,我一走,朝堂之上会有人图谋不轨?”
裴彻点头道:“我朝立国不过四年,几乎全盘继承了前朝,又推行新政,打压门阀,虽陛下在南征前与门阀已经有所缓和,但这对门阀来并非长久之计,如今陛下在外,朝中又仍有大批前朝官员,臣总是放心不下。”
章义盯着裴彻道:“你直接就好了,不必绕圈子。”
裴彻看了章义一眼,淡淡地道:“不知陛下如何看晋王?”
章义一愣:“你章勉?”
裴彻点头道:“我曾经教授晋王,他幼年时便极为聪慧,所学皆一点即通,如今十岁就已经学古通今,与国子监任何一人辩论亦从未输过,连国子监一众博士助教都自愧不如。”
看着章义慢慢有所变化的表情,裴彻继续道:“如今又有吕公教授,只会更进一步,而晋王如此聪慧,正以为前路一番坦途之时,陛下一纸诏书将他封为晋王,陛下觉得,晋王会如何?”
章义强忍心中惊骇,平静地道:“他只有十岁。”
裴彻接着道:“可他的恩师吕公曾对他,他生在帝王家,他心里藏着的,是一条龙。”
裴彻的话仿佛平地惊雷,在章义心中猛地炸开。
章义眼前突然浮现出了章洵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深处,突然像是钻出了一条黑色的巨龙想要与自己一争高下。
章义甩了甩头,怒视裴彻,裴彻连忙跪在满是泥泞的地上请罪。
许久之后,章义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问道:“就算你是我的肱股之臣,方才的话也足够我砍你的头了。”
裴彻跪伏在地上道:“陛下恕罪。”
章义弯下腰拍了拍裴彻道:“起来吧!”
裴彻缓缓起身行礼道:“谢陛下。”
章义摆摆手,随后问道:“你觉得晋王会吗?”
裴彻摇摇头道:“臣不知道晋王会不会。”
章义闻言再度皱起了眉头:“可是你分明过。”
“陛下,晋王会不会,难道很重要吗?陛下不要忘了,虽然晋王学识过人,可在世家眼中,他依旧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若要蛊惑他,不过三言两语便可。”
章义冷冷地道:“你是,有人会鼓动晋王行不轨之事?”
裴彻没有应答,只是缓缓吐出了一个人名:“吕文博。”
章义冷笑一声道:“他吕文博不过一介书生,眼看就要入土了,还会做这等事?”
裴彻拱手道:“吕文博虽与世家并无交情,可他却一直想教出一个帝王。”
“帝师的名头,就是风烛残年的吕文博最后的追求了。”
“为了这个,臣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抛下对世家的成见转而与其同流合污。”
章义此时已经不再话,他的思绪俨然已经飘回到了定州,他能够想象,此时的吕文博正与世家达成某些不可见饶交易。
他也能想象,在吕文博的蛊惑下,年仅十岁便经历变故的章洵会做什么。
章义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周边像是数九寒一般。
章义道:“如今我们困在梅州,北边一旦生变,南陈必然得知,到时我们这十余万大军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你此时这些,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裴彻依旧恭敬地弯着腰,直到章义完后才缓缓道:“陛下洪福齐,此战必能全胜,若陛下胜了,请陛下即刻返回定州。”
章义冷笑着问道:“若是败了呢?”
裴彻没有话,章义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不再理会裴彻,转身向大帐走去,一众羽林备身见章义离去,也不再管依旧弯着腰的裴彻,纷纷跟了上去。
一路上,士卒们见到章义后依旧恭敬地行礼,可此时的章义冷着脸,属于帝王的气势散发无疑,让一众将校士卒纷纷胆战心惊,生怕做错了什么惹怒了陛下。
可此时的章义哪里管的上他们,他的心中全都是裴彻的那番话,以及章洵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如何了?”
晋王府中,章洵着急地问着吕文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