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石砲阵地上,当大车上拉着的得疫病死掉的牲畜被送到时,尽管蒙着口鼻,但是一众工匠辅兵依旧闻到了大车上那厚厚地白布下传出的阵阵恶臭。
一队医官已经在石砲阵地点燃了许多艾蒿与草木灰,搬运大车上的牲畜尸体时,民夫们也都将其用布袋包裹,放在网兜上之后便立刻将布袋扔到一旁已经点燃的火堆上。
王老儿虽然清楚到底要做什么,可他还是忍不住问身旁的辅兵校尉。
“张校尉,真要做这天怒人怨的事吗?”
张校尉指着那横亘在面前的伏虎关对王老儿说道:“不如此,我们又得填进去多少人啊。”
王老儿不再说话,他沉默着走到石砲旁边,一脚踹在正好奇地瞧网兜上的牲畜尸体的赵三郎屁股上。
“滚得远一些,否则瘟神找上你,神仙也救你不得。”
看着王老儿发了脾气,赵三郎也不敢多言,讪讪地走到一旁。
不多时,四座石砲便已经准备完毕,已经校正过的石砲现在只需重复装填,转动绞盘便可发射,因此王老儿也没有那么多需要做的,只需要盯紧石砲上诸如活钩与绳索这些比较脆弱的部位不会损坏便可。
“主将有令,发射!”
很快,一名亲兵快步走来,将王承业的将令传达,随即张校尉也大声喊道:“投!”
早已等在一旁的辅兵立刻将木槌敲下去,活钩猛地松开,四座石砲便向着伏虎关抛出了第一波染疫牲畜的尸体。
此时正在关墙上的李恭业见到石砲抛杆竖起,立刻蹲伏身体,却发现这些石砲投出的东西径直落向了关城内。
李恭业预想中的房屋倒塌的声音没有出现,反而是一种怪异的物体落地的声音。
感到奇怪的李恭业立刻下令几名亲兵下去查看,他则继续看向发射了第二次的魏军石砲。
两名下去查看的亲兵走下关墙后,也不敢径直跑到空旷地中央查看,只能贴着墙根,而就在两人看着那一滩像是血肉的东西感到好奇时,有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两人前方不远处。
被吓了一跳的两人定睛看去,才发现这是牲畜的尸体,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一股恶臭便扑鼻而来。
两人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手脚并用向着墙上跑去。
李恭业此时已经返回门楼中,他刚刚端起水碗灌了一气清水,却发现自己派下去查看情况的两名亲兵已经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看着两名身经百战的亲兵脸上写满了恐惧,李恭业皱着眉头问道:“投的是什么?”
“魏军,魏军投的,投的是牲畜的尸体,我们两人下去查看,还没接近便有一股恶臭,应,应该是....”
见到两人不敢继续说下去,李恭业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对一旁同样呆住的队主说道:“封锁消息,召集所有将校来此议事,派人蒙上口鼻把尸体收集到一处,先不要焚烧,禁止所有士卒靠近那些牲畜尸体。
把所有染疫牲畜尸体周边的士卒牲畜工匠全部聚拢到一起,单独住在一处营帐中,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禁止出入。”
队主此时还有些呆愣,李恭业走上前一脚将他踹醒,缓过神来的亲兵队主连滚带爬地向外跑去。
尽管李恭业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极为正确的应对,但是太多的染疫牲畜尸体还是让不少士卒看到了。
很快,魏军向关内投掷染疫牲畜尸体的事情便在南陈军士卒中传开,等到李恭业与所有将校讲明事情的严重性,并且要求他们封锁消息时,得知这件事的士卒工匠已经如同瘟疫般在军中蔓延开来。
关外,投掷过染疫牲畜尸体的石砲与运送这些东西的大车已经被全部点燃,整个石砲阵地都被弃用。
负责使用石砲的一众工匠、辅兵、民夫与运送尸体的士卒都脱掉身上所有衣物,用艾蒿熏过全身后进入了大营后方一处单独的营地中。
“你说,我们离得那么近,会染上疫病吗?”
黄昏将近,蹲在木桶中被滚烫地热水烫的次牙咧嘴的赵三郎问一旁的王老儿。
王老儿闭着眼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是不是会染上,还不是看老天爷。”
赵三郎看着原本的石砲阵地不断闪烁着的火光将半边天都染红,对王老儿说道:“我们做了这些事,疫病一定会找上我们吧。”
王老儿沉默不语,赵三郎见状也只得缩着脖子继续泡在滚烫的热水中不再说话。
次日卯时,魏军大营的各处营寨纷纷响起了点卯的铜钲声,从帐篷中钻出的士卒纷纷寻找着各自的将校。
士卒在点卯过后便围在一起开始生火造饭,而民夫则没有这个待遇,他们一边啃着干硬的饼子,一边将攻城塔、轒辒车等器械推到每一段土墙中间的通道上静静地等待着。
重新修筑的石砲阵地上,加紧赶制的几十座新石砲已经在土墙后方四百步的位置进行组装,忙碌的民夫正不断将大量石弹进行打磨。
中军辕门处,顶盔掼甲
的王承业与刘体仁已经骑上战马,率领三千中军士卒向着营外竖起巢车的位置进发,沿途不断有门旗认旗汇聚在大纛后方。
等到两人率中军抵达大营外时,左右候卫已经以大纛为中心,在左右两翼展开,左翊卫的军旗也开始向着右候卫的右侧靠拢。
王承业下令道:“各部弩手进抵土墙后方!”
王承业的军令很快被旗手与鼓号手传达到了各军,接到军令后,三卫共计六千弩手便齐齐向着土墙后方进发。
就在魏军开始准备时,伏虎关南陈军在经历了昨日的染疫牲畜尸体一事后,早已经人心惶惶。
尽管李恭业再三许诺给士卒们赏赐,并派人安抚士卒,可惊慌的南陈军中还是出现了逃卒。
抓回逃卒后,李恭业虽然不愿执行军法,可他深知一味安抚并不能让士卒安心,只得下令当众斩首,又将所有聚集在伏虎关的医者叫到一起,开始着手针对疫病的预防。
一夜间变得憔悴的李恭业此时正站在门楼中看着几乎与关墙平齐的土墙,他的身后站着数名幢主,正在等待李恭业下达军令。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唯死战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