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义与裴彻在政事堂谈到半夜才结束。
次日清晨,数十名塘马便携带章义的手书去往正在各地军营,随后,大理寺少卿亲自带队,率领十余名大理寺干吏与吏部几名吏员一同从定州出发,汇合章义从左翊卫抽调的四百骑兵后,连续两日急进便抵达了定州西平郡。
杀气腾腾赶来的大理寺少卿与左翊卫骑兵一赶到西平郡,便立刻将名册发给带队的左翊卫校尉,随后分成数队的左翊卫立刻按图索骥,当天就将所有郡学涉事助教全部抓捕到岸。
见到人抓齐,大理寺少卿立刻在西平郡郡守府开始审理案件。
案件的审理过程异常简单,大理寺的取证手段本身非常平常,但在魏国谍报司加入进去后,花样百出的刑罚让被抓的十几名助教一个下午就供出了所有的贿赂名单。
随后左翊卫的校尉带着两百骑星夜兼程赶赴西平郡下属各县抄家,五日后,便已经将西平郡涉案官吏与行贿入学的太学生家眷一扫而空。
西平郡在抄没赦罪人家的家产时,其余各州也在同时进行,朝廷的雷霆手段见效极快,许多地方的助教与几户花了钱财的都收拾细软准备逃跑。
可他们并没有跑出多远便被早已在外张网等候的密谍带领着士卒抓获。
对于必死之人,带队的密谍甚至懒得再啰嗦,当即便下令就地格杀。
至十二月中旬,魏国全境内所有的州郡县官学已经全部停摆。
章义在各地杀得人头滚滚的时候,定州朝官的精简也已经展开,三省除尚书省之外,其余两省皆裁减了大量衙门,同时精简的还有礼部,此前已经被裁撤过的礼部再次首当其冲,百余礼部官吏被裁撤的只剩下了十几人。
就在被裁撤后下令在家等候的官吏们以为自己即将丢官时,吏部的一纸命令又让他们如蒙大赦。
“入各地州学任博士掌固。”
虽然是官学当个博士或是掌固,但俸禄没有少,还能乐得清闲,这些年纪已经五六十岁的年迈官吏们正收拾行李准备赴任时,突然发现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群相貌不显的人。
这些自称是掌教的人虽然看上去非常和善,但是这些在官场摸爬滚打半辈子的经年老吏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人绝非易与之辈。
“你看他们那眼中,是遮不住的杀气,怕是军中的悍卒。”
“我看不像,倒像是那个平日里两个鬼影都见不到的密谍司。”
一名中年人站在这些官场的老油条们面前,先是作揖摆足了礼数,而后笑着说道:“诸位先生博士都是去各州官学任教的,自然不能没个帮手,我们这十几人就是国子监派给诸位的助教,还望几位博士平日里提携一二。”
一名花白胡子的官吏拱了拱手说道:“好说好说,只是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如何分配?”
那中年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掏出一本名册递到那名官吏手中说道:“具体的分配都在名册中了,到时烦请各位博士掌固自己去寻,我们平日里也不是特别熟悉。”
说罢,那中年人还回头看了看身后排成一排,沉默不语的十几名年纪不一的助教。
那老年官吏一边拱手打着哈哈,一边摆出一副明白的表情。
“这些人十有八九就是密谍司的。”
那老年官吏返回人群中后,便对身旁的同僚说道,“看他们举止,恐怕也就算得上粗通文墨吧,那名册上的字也谈不上漂亮,若要协助博士教书育人,他们还差得远。”
“密谍司不司刺探敌国,跑到这里来又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前些日子的事情。”
经年老官吏提醒,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看向那名中年人以及他身后的一众“助教”又多了几分警惕。
“诸位都收起自己那些小心思吧,拿了只怕是要丢命的,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诸位。”
“那是自然,有学生的束脩,再难也好过丢官回乡强。”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上了给他们准备的几十辆马车,而那些助教则是纷纷骑上早已牵在身边的战马,或是爬上最后一辆最大的马车,一行百余人便浩浩荡荡地去往了各州州府。
那名年迈官吏此时就在最后一辆马车上,车上除了他之外,就还有三名助教。
“敲打一番何须如此麻烦。”
“张公不知道,就不要多问了,这次多亏了张公能陪我们演这场戏。”
那名中年人对年迈官吏拱拱手,笑着说道。
张固却哼了一声说道:“若不是为了能把一身本事传下去,老夫才懒得帮吕文博那个老贼。”
那中年人笑着说道:“张公到后,还望不要露馅。”
张固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倒是你们不要让人知晓我们的关系,否则老夫的清明可就毁于一旦了。”
车队行出定州城时,章义与裴彻正在城上看着。
“听说这位张固张公,也是你从吕公那里请来的?”
裴彻点点头说
道:“这是自然,张公在术数与律学二道称得上是大家,为人又不古板,能请他来帮我们演这出戏,再合适不过了。”
章义手扶着垛口问道:“这样一个人,不留在国子监吗?”
裴彻双手摊开笑着说道:“国子监学生都没有几个,那麾下的那些个将校也没几个成家立业的,又有谁需要去国子监进学?不要说张公了,吕公过些日子也要去云州官学任教,还有国子监其余的博士都会下放到各州。”
章义点点头,随后说道:“你说得老程他们没有成家立业这件事,是该上上心了,要不然战死了都没个念想。”
裴彻不置可否,却突然又问道:“阿娘可还安好?”
章义愣了一下,随即便摆出了一副苦瓜脸。
“外姑这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我现在是连家都不敢回,我在困龙坡被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沮丧过。”
“阿娘就是一副清冷的性子,你莫要见怪。”
“我哪敢怪外姑,她没有把沉烟带走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两人聊着天,伴着慢慢落下的日头与光秃秃地树干走下了城头,夕阳照在两人身上,拖出了一条长长地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