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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身姿清越笔挺,秦不闻的角度看上去,正好能看到半束光洒落在男人肩膀,有一瞬间,那张脸竟然真的与季君皎有七分相似。

    壮汉显然是认出了来人,刚刚嚣张的气焰全然消散,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告饶:“大、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男人神情雅正,只是看了一眼,便道:“交给大理寺处理吧。”

    侍卫抱拳:“是。”

    说着,不再理会壮汉的求饶,想要将他押下去!

    见告饶服软不成,那壮汉气急败坏,直接从地上站起来,指着男人的鼻子道:“你敢!你以为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舅舅是谁!?”

    男人眉眼清俊,眸光淡淡。

    “哼!我告诉你,我舅舅可是当朝三品大臣!你今日若是敢动我,老子让我舅舅杀了你!”

    哟呵?三品?

    秦不闻微微挑眉,来了几分兴趣。

    她倒是想看看,这位“小首辅大人”该如何应对。

    只是,令秦不闻没想到的是,男人甚至没有因为壮汉的话有任何神情变化。

    他看着那盛气凌人的壮汉,半晌,却也只是淡淡开口:“我并不在意你的舅舅是谁。”

    “我只要一个公道。”

    一如多年前的少年季君皎,挡在万万人前,定定地看向长安王秦不闻,一字一顿,不卑不亢。

    “微臣并不在意殿下的身份如何。”

    “微臣只要一个公道。”

    一瞬间,秦不闻看着那位被众人称为“小首辅”的翩翩公子,不觉勾了勾唇角。

    就在那壮汉的叫骂与诅咒中,侍卫将壮汉押解下去。

    那位掌柜还想要跪地感谢,却被那男人微微摆手,下一秒,目光却落在了秦不闻身上。

    男人缓缓走到秦不闻身边,那一直笔挺的腰身,终于躬身弯下,朝着秦不闻恭敬地拱手行礼:“下官见过长安王殿下。”

    秦不闻饶有兴趣地挑眉,语气中不觉带了笑意:“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男人也没有隐瞒:“之前见过殿下戴帷帽的模样,斗胆猜测。”

    过目不忘,公正不阿。

    ——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叫什么名字?”秦不闻笑声问道。

    “回殿下,下官陆之鹤。”

    秦不闻点点头:“好名字。”

    陆之鹤的年纪看上去也就比季君皎小上几岁,举手投足间,也是像极了年少时的季君皎。

    “你是季君皎的学生?”秦不闻得出结论。

    陆之鹤眸光微动,恭敬应道:“是,下官是首辅大人手下的学生。”

    顿了顿,陆之鹤为秦不闻让出一条路来:“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不闻勾唇,没有拒绝:“带路。”

    酒坊茶肆。

    陆之鹤找了个二楼的雅间,邀秦不闻入座。

    秦不闻施施然落座,这才不咸不淡地开口:“怎么?陆大人想跟我说什么?”

    陆之鹤面容矜贵冷淡,缓缓开口:“下官有些事想不明白,所以想要请教殿下。”

    秦不闻没说话,等着陆之鹤的下文。

    陆之鹤微微躬身,礼仪周全,这才开口问道:“殿下以为,为官者为何为官啊?”

    秦不闻便笑:“为钱为权,为国为民。”

    自古往来,为官的原因,也不过这几个。

    陆之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却是又开口道:“那殿下觉得,首辅大人为何为官?”

    “季君皎?”秦不闻想也不想,轻笑一声道,“他既为国也为民。”

    陆之鹤微微颔首:“下官也这样认为,季先生清明正直,刚正不阿,他入朝为官,图的并不是钱权名利。”

    秦不闻轻笑,她先是抿了口茶,而后一只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陆之鹤:“所以,陆大人究竟想要说什么?”

    陆之鹤长睫微垂,他沉吟片刻,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下官愚钝,虽知晓自身资质能力皆不如季先生,但也算是为国为民才愿入仕。”

    顿了顿,陆之鹤继续道:“但倘若有一日,下官辞官离朝,殿下以为,会是什么原因?”

    秦不闻听到这里,大概也明白了什么意思。

    陆之鹤很聪明,她也很愿意多教他些东西。

    “陆大人觉得,世间除了为官,还有什么重要之事吗?”

    陆之鹤微微蹙眉,他想了许久,这才斟酌道:“亲友知己,亦是重要之人。”

    “那若是有一天,我劫持了你的挚友亲朋,甚至是你的亲生爹娘,要挟你不可再为官,你待如何?”

    这个问题,陆之鹤似乎并没有想过。

    这次,他想了更久,才缓缓开口道:“自古忠孝难两全。”

    秦不闻点点头,笑意更深:“我喜欢这个答案。”

    是的,谁能做出选择呢?

    自古忠孝难两全。

    世间未有双全法。

    只不过,若一个人当真遇到了这样的抉择,肯定是要做出选择的。

    每个人的选择或许不同,但旁人不能说,他们的选择是错的。

    ——没有人可以指摘他们。

    “陆大人,人这一辈子啊,就像是在摘花。”

    “一开始或许会摘一大把,可是到后来,漂亮的花越来越多,你为了得到那些漂亮的花,就只能不断舍弃手上那些不算漂亮的花。”

    “人这一生,就是在不断舍弃,又不断得到的。”

    “什么花算好看,什么不好看,也只是你自己认为的,没有人可以替你做决定。”

    秦不闻言尽于此。

    陆之鹤似有所悟,他有些愣怔地看向秦不闻,眸光晃动。

    “好了,”秦不闻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该回去了。”

    说着,秦不闻转身欲走。

    “殿下。”

    身后的男人将她叫住。

    秦不闻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陆之鹤。

    男人逆光而上,茂林修竹。

    “殿下觉得,下官能成为一个好官吗?”

    秦不闻不觉轻笑:“陆之鹤,你知道季君皎这十多年来,收了多少个弟子学生吗?”

    陆之鹤微微摇头。

    秦不闻掰掰手指头:“就我所知的,不过三五个。”

    顿了顿,秦不闻嘴角笑意更深:“而最早的那个学生,如今正坐在皇位上,统管曜云。”

    “其余的学生,以你为首,皆入朝堂仕途。”

    “陆之鹤,你以为旁人为何要称你一句‘小首辅’?”

    “并不是调侃,亦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季君皎的学生。”

    “是因为在你的身上,那些老臣们看到了年轻时那个矜贵清傲的季君皎。”

    “陆之鹤,你是要与季君皎齐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