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娴心里的火再次窜起来:“你职业化一点可以吗?说好了私人情绪不影响工作,我们从前怎么推工作,现在就怎么推工作,可以吧?”
潘乔木“哈”了声,“你还给我提从前?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
陈家娴立刻也“哈”了声:“说得好像我们开始过一样!你自己在心里播完一部纯爱剧了?在梦里对不对?”
很好。
潘乔木成功被气得脑仁疼。
这,简直,荒诞。
他站起身,用惊天动地的气势把办公室的门摔紧。
砰!
他转头盯着陈家娴看:“是你拒绝我,我们已经绝交了,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继续找我要帮助?你又要利用我?你凭什么?”
陈家娴冷静地说:“难道你帮助我,就没有利用的成分吗?你自己不敢反抗行业制度,用帮助我,获得了反叛的快感,不是吗?而且,我们成功了。手打铜商店成功,证明我们不依靠纯商业也能活,我们完全具备文化转型的实力。那些商家还敢对你摆谱吗?潘乔木,请你扪心自问,你帮助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潘乔木愕然:“你别偷换概念,这能一样?”
陈家娴质问:“有什么不一样?你所谓的喜欢我,究竟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你投射在我身上的反叛自我?”
潘乔木气得糊涂:“你是这么想我的?”
陈家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想你,但我懂你。我的愤怒是你的愤怒,我的不甘也是你的不甘。你喜欢我,不正是因为这一点吗?你帮我,不就是想看看,我能走到哪一步吗?”
陈家娴总能让潘乔木无言以对。
他很没有底气地说:“我看你个屁。我根本不想看你。”
哈?
陈家娴气得手都在抖。
她翻开自己小红书的最新的视频,找到烂熟于心的系统编号ID,指着那个灰色的头像:“好哇。你跟我绝交了,还给玩什么点赞收藏一条龙呢?”
这。
他妈的。
心虚。
潘乔木升学一帆风顺,工作无往不利,备受女孩子欢迎,偏偏在陈家娴这里屡屡栽跟头。
半晌,他从牙缝中挤出句子:“我手滑,我这就取消。”
陈家娴冷冷说:“你滑得挺专业,去滑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吧。”
潘乔木伸手死死抵住额头。
他怕自己把水泼在陈家娴脸上。
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时无话,面面相觑。
陈家娴沉不住气,先开口:“请你能履行好上司的职责,帮助我。”
潘乔木冷静了很久,一字一句说:“我早就清清楚楚地告诉过你,想要我的资源,必须和我结婚。”
陈家娴觉得“结婚”两个字从潘乔木口中说出,分外刺耳。
潘乔木说:“没错,结婚。我们的合作,必须具备法律保障。否则,如果你想取代我,我的保障又在哪里?”
陈家娴觉得荒谬:“婚姻是为了法律保障吗?为了利益最大化?为了权衡利弊?我绝不接受。”
潘乔木压抑住自己发抖的声音:“好,好,你要我帮助你,却回避法律保障,说白了,不就想要取代我吗?我说我要走,你他妈就连几个月都等不及,是吗?你以为,以你现在的资历和年纪,君子怡把我的位子给你,你就能坐稳?你能扛得动营收?”
陈家娴心头火起:“你这张好看的脸是用理解力换的?我绝不把婚姻当成生意来做!我的目的是取代你吗?我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接触核心业务。你说我利用你、伤害你,可你没踩过关晞?你没踩过郁贲?你没踩过周可?你是什么绝世大好人吗?裸女图的事情,是我帮了你,你没有任何实质性损失。你做可以,我做不行,这是什么情感绑架?”
陈家娴顿了顿,有些辛酸地说:“你只考虑你自己的利益。你喜欢我,所以希望我变成绝世大好人,全心全意为你奉献,结果我没有完全为你付出,就算辜负你了,对吗?”
潘乔木很想反驳,却哑口无言。
因为他意识到,陈家娴没有说错。
潘乔木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是我的错误,我向你道歉。我对自己,和对你,使用两套评价标准,我期待你以我的利益为先。可是,”他悲哀地抬起双眼,“陈家娴,你要的是保障,我要的也只是一纸合法律保障,对我们双方的合作只有好处,你又有什么损失?哪怕你愿意看看我对你的真心——你究竟有没有心?”
陈家娴忍无可忍。她站起身,盯着他的浅色的眼睛。
“我当然有心。我当然喜欢你。”
潘乔木琥珀色的瞳孔骤然发出光彩。
陈家娴却一口气说下去,“我要爱。我要的爱,绝对不能掺杂任何利益权衡。你知道我来自怎样的家庭。”
潘乔木琥珀色的瞳孔微缩,一时间不知该喜该怒,大脑处理这条过于复杂的信息宣布宕机:“这怎么可能?你对我的期待是否不切实际?你觉得这世上,有谁能做到?”
陈家娴清清楚楚地说:“那就不要。我是离家出走的人,我没了爱也能活。”
潘乔木坐回椅子上,心不断地沉下去。
他很清楚,在精英导向的培养体系下,自己该死地看重数据、指标……利益。
他怎么可能违背融入骨子里的规训,向下看?
潘乔木按住自己发抖的手,盯着她看了很久,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说,虽然我做不到,但我愿意去尝试呢?你也丝毫不愿退让吗?没得商量?你的喜欢,算什么喜欢?除了利用,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喜欢。”
陈家娴也沉默了很久。
她说:“你为什么喜欢我?当你遭遇不公,你敢争取吗?敢反叛吗?敢孤注一掷吗?你只会愤怒,但你愿意改变吗?你愿意离开你熟悉的体系吗?”
潘乔木张了张嘴。
陈家娴说:“因为你不敢,因为我敢,所以你才喜欢我,不是吗?”
是的。潘乔木的心比他的脑子回答得更快。
陈家娴说:“瞧。你的喜欢,是喜欢你自己的另一面,喜欢与你不同,又算什么喜欢?喜欢小猫,喜欢小狗,喜欢我。这这样的我,怎么会因为你的垂青,就受宠若惊?怎么会为你随手的怜悯,就奉献出全部?你喜欢叛逆的我,却想把我变成顺从的爱人。潘乔木!坐在你面前的,是我这个人,不是你自我投射的影子。真正要去学会喜欢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