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不入锦州,那就意味着所剩下的两千谢家军,和城中百姓要么被屠杀干净,要么自救。
而沈菀从未对皇朝有过任何希望,也不曾再指望墨君礼会为了大义,派兵入锦州。
她把皇室奸臣所想的计策,都推演了一遍,锦州百姓若想活下去,就得另寻出路。
沈菀、谢玉瑾、顾蓝臣、顾明珠、天灯聚于营帐内,谋划逃生之计。
这时,营帐外面传来时风的声音:“干嘛呢,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沈菀、谢玉瑾、顾蓝臣等人,纷纷抬头看向帐帘外。
众人就听到沈政一在外面说道:“我是来找谢小公爷和伽罗法师商讨解救锦州的对策。”
“你!”时风言语充满恶意,正准备叫人把沈政一拖走时,伽罗法师出声了:“让沈大人进来说。”
时风冷哼了一声,就放沈政一入帘帐。
沈政一走入营帐时,众人地目光落在他破损的衣袍上。
此刻的沈政一可以用灰头土脸、衣衫褴褛来形容,他额鬓边还有一处伤口,不过血迹己经凝固,右手也缠着纱布,从营帐外面走进来的时候,腿一瘸一拐。
沈菀目光平静地扫过沈政一,想起他在襄城上,与谢家军一起拼杀的场面,她内心很复杂。
沈政一在她眼中,是个大恶人,她以为他这次会为了利益,继续追随晋王,下达屠城令,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想追随谁?
这里可没有他想辅佐的王,事后无论是谁登基,沈家都不可能再回到上京城,伽罗法师和谢家也不可能扶他沈家再步入青云殿。
“你说你要商讨救锦州的对策,说吧。”沈菀道。
伽罗法师摆了摆,便让天灯给沈政一搬一张椅子,沈政一微微欠身,并未坐下:“我是想来告诉你们,以我对太子的了解,太子不会派援军来锦州了,他会派援军在泉县等辰兵,我们不必在此硬撑下去,辰兵此次开战,是有备而来,他们兵马粮充足,我们有的只有一群残民弱将,城内粮食也不多了,锦州外面的州县都不愿意送军粮进来,与其这样,不如遣散百姓,让百姓出城。”
“那时疫怎么办,锦州百姓一旦走出锦州,就会把时疫带出去。”顾蓝臣说。
“我们带百姓离开锦州,不再入其他州、县,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收纳锦州老百姓。”这个地方极少人知道,要越过去,需要经过一片沼泽之地,是沈承邑经商时,无意间发现。
沈政一走到沙地前,拿起一面小旗子,扎进了一处山丘窝里。
伽罗法师看到那面旗子所落之处,道:“此山有沼池,误入者,尸沉沼地,难以生还。”
“我儿三郎运过物品从此地越过,而沼池地后面,就是一座寸草不生、荒无人烟的古城,可以容纳近万人,这里是最适合的转移之地。”
沈政一说完,众人纷纷抬头看了看身旁的人。
伽罗法师当机立断,吩咐天灯:“天灯,去探路。”
“是。”
天灯拿起红缨枪,牵着阿黑,带着一群狗去探路。
伽罗法师对沈菀说:“谢少夫人,让莲花台那边的百姓早做准备,叫他们只带粮,别的东西不要带。”
沈菀说:“我会安排好百姓们。”
伽罗法师回头看谢玉瑾。
谢玉瑾眼睑暗紫,眼珠布满了红血丝,面容憔悴疲倦,可在伽罗唤他时,他眼中光芒犀利。
“法师,我会带着剩下的两千谢家军拖延时间。”
他话音拂过沈菀耳畔,沈菀下意识看向谢玉瑾,心情沉甸甸的。
这时,沈政一说:“把那两千谢家军给我吧。”
“你说什么梦话呢。”时风揪着他衣襟骂骂咧咧。
沈政一看向镇国公的方向:“我是认真的,加上我手里五百虎翼卫,让我留下来,我来守这城,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镇国公也是一脸疲倦,他不知道沈政一又想搞什么,只想沈政一不要再来什么阴谋阳谋,因为大家为了这场战役,都很不容易:“我是不会弃谢家军自己离城的。”
他回头对谢玉瑾说:“儿子,你带着你媳妇和老百姓出城,我留在锦州守城。”
说到这时,镇国公又回头问沈政一:“你刚才说,你愿意把那五百虎翼卫送上战场。”
这五百虎翼卫守着锦州西城门,不准乱民带兵逃出锦州,还未曾上过战场,若沈政一启用他们,倒是可以为百姓离城拖延时间。
“是。”沈政一说。
“那你有什么条件?”
沈政一说:“也带我妻儿离开锦州,我只要他们活着。”
“好。”镇国公没有犹豫:“我答应你,阿辞……”
“爹,我留下。”
“留什么留,你走过不少沼地,有些经验,带着老百姓平平安安到达荒城,就是你的战场,你以为淌那沼泽地就那么容易,我不放心你媳妇一个人,你回头看看菀儿,她这些日子都瘦脱相了。”镇国公坐在椅子上,声音沙哑地说道。
谢玉瑾果真回头看沈菀,沈菀刚好抬头,两个人西目相树,平日里圆润的脸颊微微凹陷,下巴的弧度尖尖,眼睑泛红,面孔苍白,唇瓣干裂。
他心脏像被一根弦丝狠狠拉锯,见她无声地看着自己,双手微微攥紧。
克制想要把她搂入怀里的冲动。
二人虽在一个城内,自开战后,便一个在东,一个西,在各自的战场奔波,时风和萧云在两地来回送信通报彼此的情况。
他都没有好好看她一眼,她就不知不觉消瘦了许多,饱受风餐雨露。
谢玉瑾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约莫一个时辰,天灯赶回来了,还有一群脏兮兮的狗。
天灯说:“沼地里有一条路,我做了记号,只要用木板搭上去,老百姓就可以踩着木板走过去。”
天灯带来的消息,无疑是好消息。
沈政一弹了弹身上的灰土,道:“那就行动吧。”
他先走出营帐,沈家的护卫却匆匆跑来:“家主,大公子他……死了。”
沈政一身子一晃,踉跄了几步,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接受不了长子离世的消息。
耳边回荡着护卫的声音:“大公子离逝前,给大小姐留下一封信。”
沈政一失魂落魄地看了看护卫递来的信,然后回头望向营帐,沈菀正好从营帐里走出来,沈政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信递给沈菀:“菀儿,你大哥给你写信了。”
沈菀面无表情地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既然死了,信不看也罢。”
她转身离开,沈政一见她那样绝情,重重跪在她身后,崩溃地哭道:“你看一眼吧,就当我求你,你看一眼,他一首说要赎罪,知道你在锦州很难,菀儿,不管他以前对你做过什么,他早己悔了,他后悔了。”
可她忘不了,沈氏全府屠谢家的场面。
她忘不了,沈承霄刺杀她,冷漠地看她死去的目光。
都说人死债消,若给沈承霄重来一世,让他恢复健康的身躯,他可会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