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淮大惊:“娘娘,您说的离宫,是何意”祝思嘉一直独得晏修恩宠,早在她刚进宫的最初,晏修就破例许她每月都有出宫之机,离开皇宫,于她而言不过是唾手可得的小事。这样的小事,如今,莫非还值得她堂堂一国皇后这般求人那她所求的离宫,便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大逆不道的那种……任淮百思不得其解,祝思嘉已经得了皇后之位,真正和晏修并肩站立,为何还想要放弃现有的一切祝思嘉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这笑却分外凄婉、令人动容:“侯爷,您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请原谅我这么自私一回,这般算计您最后一回吧,若您肯答应,这件事我会安排好一切,绝不会牵连到您。”“我知道,您现在肩上担负的职责日益重大,助我脱身之事风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陷您于万劫不复之地。您若不同意也是人之常情,今夜之事全当没发生过,我会自己另寻它法,不给您添乱。”任淮俊逸的面庞上尽显难堪之色。一边是给予他荣华富贵、让他青史留名的君,一边是伸出援手、给他机缘的伯乐,这二人在他心中,稍偏向任何一方都会令他愧疚难安。尤其是祝思嘉,没有她当年的好心出手相助,他若强忍着不适上马球场,不知道是否能在异族铁骑践踏下活下来;大秦能臣名将无数,更不知他的能力何年何月才能被帝王看见,仕途上要比现在多走多少弯路……甚至还会错过自己此生挚爱。没有当日之祝思嘉,何来今日年纪轻轻二十一岁的嘉义侯。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肯定问也不用问,就替她瞻前顾后、万死不辞。可几年光阴过去,他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妻子,也许在不久之后,他还会成为一名父亲,他不能再像那般光凭一腔的热血行事。任淮静默了许久,久到祝思嘉生出深深的绝望。罢了,这件事本就是为难于他,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她不能屡屡挟恩逼诱。碎玉脑子里甚至开始在谋划别的出路。而祝元存依旧熟睡在一旁,对殿内发生之事毫无反应。祝思嘉平复好心情,欲要外出,任淮忽然开口叫住她:“皇后留步,臣有一问。”“您为何想离开您若当真去而不返,可有想过思盈、想过元存、想过岳母西京除了陛下,还有许许多多在意您的人。”他怎会不知祝思嘉是为谁而伤,便主动避开晏修和她那桩伤心事。任淮不信,祝思嘉会是一个因为儿女私情,就想意气用事撞南墙的蠢人。烛光下,祝思嘉那双澄澈的眸子亮得惊心。可她的眼神却极度淡漠,苍凉的语气,仿佛在诉说着陌生人身上发生的事:“侯爷智谋过人,不难猜出我进宫以来,所谋求的,无非家人安康和他们锦绣前程。为此,我未有一刻敢真正为自己松懈一回,现在算是如愿以偿。”“人人都说我命好、福气大,不但做了陛下第一个女人,更做了陛下最爱的女人。后宫生活珠光宝气、纸醉金迷,可莫要忘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享了这份荣华富贵,就该承受伴君如伴虎的风险,更要承受暗潮涌动下的未知危机。”“我承认我是个北地长大的粗俗之人,自小学的,更不是权贵之家教与子女那套规则。我生性就与西京、与皇宫相克,更无能再承受任何意外,所以我想逃离。这样的理由,侯爷现在不明白,也许以后会明白。”任淮缓缓勾勒出个释疑之笑,祝思嘉说的这些,他身为臣子,身为陷入权力中心的一员,怎么会不明白昏君难伴,明主更难,遇上晏修这样不成霸业誓不罢休的,无异于深渊履冰。可他今日一定要弄清楚,为何曾经他如此羡慕、甚至想效仿的帝后,会走到今日这步。难道这世上,当真没有不会消弭的感情祝思盈是她的妹妹,不仅相貌与她相似,连骨子里的性子都与她无二。若有朝一日,他的祝思盈也不要他,他该怎么办任淮失意地说:“皇后说的这些,确实给了臣一个不得不成全您的理由。”祝思嘉喜出望外:“您当真愿意”任淮点头,喉头发哽,他一定是疯了才会继续追问:“您是臣少年时誓死效力过的人,臣安敢忘却昔年之誓只是臣想知道,思盈她……也会像您一样,有朝一日舍了臣吗”“您和陛下,当真就回不到过去了吗”他和祝思盈不是没争吵过,祝思盈爱他是不假,可她更爱她自己,不愿有半分委屈求全和低头。就像她姐姐一样。他说不担心,是假的。原来他是担忧这个。祝思嘉笑着安慰他:“侯爷放心,思盈与你之间,不掺杂任何利益和利用,你们是世间最纯粹的感情,无关风月,唯有真心。”“她与我呀,更不相同,我是彻彻底底死过一回的人。你们夫妻只要同心,彼此毫无保留地互相信任,绝不会结成絮果。”……死过一回的人。从长乐宫回府后,接连好几日,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任淮脑子里,挥之不去。任淮当时问祝思嘉,是徐州遇刺那一回吗是那一回,让您心性大变的吗祝思嘉却神秘道,不必去猜。过多的,她不愿再透露半个字。祝思盈觉得自家夫君近日有些奇怪,在宫中被姐姐训完话,回到家时,总是一个人闷闷地发呆,问他话,总要慢上几拍才答上来。“子介,你告诉我,我姐姐到底说了些什么,让你这样失魂落魄的。”祝思盈捏了捏任淮的鼻子,“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亏心事了”妻子灵敏,若他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说不定皇后想离宫之事会被她发现苗头。任淮打起精神:“你当真想知道”祝思盈:“我当然想。”任淮:“她催我们赶紧要个孩子,最好是个姑娘,以后去做太子妃。”祝思盈忙推开他:“没个正形儿的!”夫妇二人傍晚时温存了一会儿,是夜,任淮又要进宫当值。祝思盈睡意朦胧地催促他:“当值完早些回府,天冷。”任淮亲了亲妻子的面颊:“好。”到皇宫后,任淮按照祝思嘉的吩咐,召集宫中禁军及侍卫在校场发话:“皇后娘娘重获理六宫之权,昨日特召本侯落下懿旨,春节将至,因战事吃紧,且明年上旬又将迎来宗室春猎,及十年一次祭祖大典等诸多大事。即刻起,宫中开销用度一律减半,禁军侍卫同理。”有侍卫不安,举手问道:“侯爷,那、那咱们会有人被打发回家吗”以往一遇到后宫宣称要减少用度,不少当差的人可是要丢掉饭碗的。现在是冬天,新皇后就来这么一遭,怕是有些家里条件差点的人会吃不消啊。任淮解释道:“大家放心,俸禄照常发,春节补贴赏银等一律照旧,更不会无故赶人走的。只是冬日守夜巡逻耗资不少,加之宫中近日太平,娘娘只是下令减少夜间当值之人。”这么一说,他们不仅钱财照拿,许多人还多出大把时间,早早回家陪伴妻儿,不必在冷飕飕的黑夜里揽苦差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事啊。..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