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出征不足一月,就寄回书信一封和若干有趣的物件,令人送至长乐宫。
祝思嘉尚且处于“痴傻”状态,成日抱着个枕头,逢人便说那是她给晏修生的大皇子晏括。
这不,夏日将至,除祝思仪外的众妃,皆聚于太液池上、蓬莱洲的摘星楼吹风纳凉。
送信的宫人未在长乐宫寻着她,几经打听,方知她今日玩出玩耍,便冒着烈阳,乘小舟登岛求见。
祝思嘉抱着枕头,似哄婴孩入睡般不停轻晃着,不肯撒手:
“陛下写了些什么,照念便是,本宫现在要抱大皇子,腾不出手来。”
宫人火急火燎送来的信,既是晏修千叮咛万嘱咐,要第一时间交到她手里的,可万万不能当外人面读出来。
余欣双手伸朝她:“姐姐,您先把大皇子给臣妾抱抱,陛下的家书要紧。”
祝思嘉最是信任余欣,见她愿意主动分担,对着枕头便漾起一抹笑,起身,把“晏括”递给余欣:
“也好,让余娘娘抱抱你,你就没这么爱哭闹了。”
余欣和祝思嘉有一桌之隔,二人一南一北面对面坐下,珍珍坐在西,杨泌雪则坐在东。
她还没接稳祝思嘉递来的“晏括”,杨泌雪见此情形,忽然玩心大发,假意站起来舒展四肢伸懒腰,实则趁机一巴掌就拍掉了余欣手里的软枕。
“啪嗒”一声,枕头砸在桌面上,把昏昏欲睡的珍珍都给吓清醒了,
珍珍眼疾手快,把枕头捞了起来,递给余欣,厉声呵斥杨泌雪:
“杨长使,你故意的吧!当着两位娘娘的面儿,就敢做这种下三滥的事谋害皇子。”
眼看着祝思嘉泪眼汪汪,就要放声大哭,杨泌雪强压住上扬的唇角,假意委屈道歉道:
“这怎么能怪妾身呢?分明是余昭仪没接稳,妾身伸个懒腰,大皇子就摔到了桌上……你们瞧,大皇子这不也没哭闹没流血吗。”
晏修不在宫中,虽留有不少人手护着祝思嘉,但总归不是他本人。
杨泌雪好不容易抓住契机,不得趁祝思嘉痴痴傻傻,欺负她一回?
“爱子”遇害,祝思嘉打击过大,面色悲戚,竟是连训斥杨泌雪的力气都没有,两眼一翻,直直往身后栽去。
幸好珍珍这回反应够快,伸手托住了她,朝阁外大喊:“碎玉!护驾!”
碎玉提剑入内,直指杨泌雪:“杨长使,莫非是想试试属下手中的剑?”
杨泌雪理直气壮叉着腰:“怎么?难道你要为了一只枕头,治我的罪?那宫规岂不荒谬!”
余欣烦躁吼道:“都闭嘴,没看见姐姐晕过去了?快去传太医。”
碎玉收好剑,冷哂一声,直接绕开杨泌雪,半蹲到祝思嘉跟前,伸手替她把脉。
脉象平稳。
但他还是选择皱紧细长的眉:“娘娘急火攻心,这才导致昏迷,珍美人,劳烦您动手掐一掐娘娘的人中。”
余欣更是冷脸吩咐下去:“杨长使冲撞娘娘,来人,带下去,闭门思过三日。”
杨泌雪满脸不可置信:“天理何在啊?当真要为了一只枕头,就——”
后半截话被余欣凌厉的目光,硬生生打断塞回肚子里。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祝思嘉兜而转醒。
她满脸迷茫,如大梦初醒般,目光慌乱地扫过摘星楼内每一个人:“这、这是发生了何事?为何劳驾各位姐妹,大动干戈?”
余欣把软枕递给她,哄道:“姐姐,大皇子他平安无事,来,您亲自抱着。”
祝思嘉嘴角抽了抽,嫌弃地瞥了眼枕头:“大皇子?余欣,你怎么比我还糊涂,居然拿只枕头告诉我这是皇子?”
她这状态……这是清醒了?
余欣和珍珍相视一笑,忍不住扑上去,一左一右抱住她:
“姐姐,您可算清醒了。”
余欣简明扼要,把祝思嘉这段时间做过的事说了出来。
祝思嘉听得脸颊滚烫,险些落下窘迫的泪水,她脸色又红又白,着实楚楚可怜:
“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多蠢事,天家颜面都被我丢尽了,我还有何面目去见陛下。”
珍珍安慰道:“祝姐姐,朱大人说您是生病了才会这样。今日能见您清醒这片刻,咱们都等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看来她的方法当真管用,只要你能恢复神智,总是好事。”
在场之人无不喜悦,都以为祝思嘉遭杨泌雪这一吓,八成将她的病吓好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祝思嘉隔一日睡醒,又嚷嚷着要找她的孩子。
钟姑姑昨夜本写好了答复晏修的信,见祝思嘉抱着枕头外出散步,摇了摇头,重新提笔另写一封。
……
宫中的时光一日日这么过去,稍不留神就入了夏,也就意味着,还有三月,祝思盈和任淮就要拜堂成亲了。
他们二人的婚事本在五月,但祝思盈日夜都在担忧祝思嘉,哪里来的心思和任淮修成正果?
成婚是她的终身大事,但姐姐深受臆症困扰,哥哥远在北地戍边。
最亲近的人无法露面,她不愿这样草率地嫁进任家,便借着要给燕王守孝四个月的由头,不抱希望地将婚事拖延至重阳之后。
希望那时,祝思嘉或祝元存,至少能有一个现身在她的婚礼上。
好在任淮父母为人和善,是对好说话的老人,也体谅她年纪小就受过诸多苦楚,并不责怪于祝思盈的善变。
而这段时间,祝思嘉的情况确实好了不少。
虽还会发作臆症,但她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就差最后那一剂良药。
黄玉菡听得消息,不顾黄氏夫妇的再三劝阻,收拾好礼物,进宫求见。
长乐宫。
黄玉菡运气好,正赶上祝思嘉意识清醒的时候。
她本想转交给宫人那剂“良药”,便悄然离去,但撞见了祝思嘉本人,被挽留于殿内,陪祝思嘉叙话。
“有劳黄小姐,将元存写来的书信保管得如此妥当。”祝思嘉当着黄玉菡的面,挨个拆开看完,不知不觉间,清泪湿衫,“元存他……他太令人惊讶了。”
祝元存恨不得将北地遇到的大小事都告知于她,也没少写他戍边以来的各种感悟。
从他收敛的字体和流露的真心来看,他已经彻底褪去青涩,变得老练沉稳。
黄玉菡浅笑:“侯爷没少给您写家书,但听闻您生病,受不得刺激,故而每回都是先委托人送到臣女家中,让臣女暂时保管。”
祝思嘉打趣道:“恐怕不单是给我写了,黄小姐也收到不少吧?”
黄玉菡愣住:“娘娘何出此言?”
祝思嘉:“还想装傻骗本宫?元存都在信上说了你们在北地那些事。黄小姐,本宫有句话想问你,若是你还有那个心思,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