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思嘉立刻低头跪下,苍白道:“陛下,您听我说……”
晏修面上浮现阵阵危险的笑意,从未有一刻,见他笑得这般讥讽凉薄。
他慢慢卷起画卷,不堪入目的画被他尽收进掌心,便是语气都反常地温柔:
“都说晏渊之丹青了得,依朕看确实出神入化,蝉蝉以为呢?”
晏修生气往往都没有预兆,一旦出现预兆,越是这般温和,越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寒意浸透到四肢百骸之中。
祝思嘉颤抖着抬起头,嗓子眼酸疼窒息得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玄之,我——”
下一瞬,晏修用力将画卷投入炭盆之中,火苗瞬间蹿起几尺高。
祝思嘉被吓得脸色惨白,还没回过神,晏修就不知何时弯下腰,一只大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咬紧后槽牙:
“你不是发过毒誓,你同他没有半分私情,那幅美人图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解释腿上的痣?那颗痣生得如此隐蔽,非你亲近之人无人察觉,祝思嘉,你说啊!你还要如何骗朕!朕是不是说过不准骗朕!”
他心中沉睡的野兽似被唤醒般,双眼红得吓人,甚至隐隐有几分走火入魔的迹象。
晏修加重手里的力度,单手就把祝思嘉慢慢提到了半空中,不顾她拼命拍打。
他的手收得更紧,手背青筋鼓起,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蛊惑他:
杀了她,她背叛了你,杀了她,她就算死也是你的人。
只要再用些力,就能直接拧断她脆弱的脖子。
祝思嘉脸色涨得青紫,身体慢慢失去力气,不再徒劳挣扎,同一只被雄师咬断咽喉的鹿无甚区别。
她双眼早就抑制不住坠下泪珠,沿着脸颊,全部滑到他手背上。
她眼皮弧度迷离地盯着他,眸光中尽是委屈和不甘。
直到她的面容浮现濒死之色,晏修才忽地松手,任由她重重跌落。
“哈——”
祝思嘉软绵绵趴跪在地,她方才险些陷入晕厥,双耳已因着充血缘故,听不清外界任何响动,直到晏修松开她,她方有大口喘息的机会。
“咳咳咳……”
空气重新灌入气管,喘息之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晏修不给她任何调整的机会,他双手反背,居高临下,冷戾垂眼看她,抬起长靴,用力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目光。
“祝思嘉。”晏修哭笑不得,再俊俏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总是不好看的,“朕方才当真该拧断你的脖子。为什么要骗朕,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寒朕的心!”
劫后余生,祝思嘉半只脚还没从鬼门关收回,就要面对晏修的无数诘问。
她捂着嘴,又咳了好一阵,直到浑身虚弱,脑袋发沉,她才沙哑答他:
“玄之,我没有骗你。”
美人哭得楚楚可怜,二人姿态,倒像是她主动依偎在晏修腿上,一枝沾露的娇艳海棠傍身,晏修却再无一丝心软动容。
祝思嘉不得不去看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缓缓解释:
“你要信我,我求求你,你要信我……”
晏修冷笑:“你继续编。”
祝思嘉摇头:“我没有编,我说的句句属实。这一切都是他的设计,为何这份生辰礼早不来晚不来,偏要在你生辰这日来,他打心底就想激怒你。”
“玄之,你不要中他的计了。”
晏修收回脚,祝思嘉一个没撑住,下巴重重磕在地上,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尖。
他蹲下身,托住她的脸,带着茧的手指一遍遍在她脸上摩擦:
“朕怎么不会知道这是计,可你腿心附近那颗痣,总不能是他无缘无故的臆想吧。”
两人做亲密的事时,晏修不是没有轻轻吻过那颗痣,他问过她,知不知晓自己那处生了颗浅浅的、小小的痣,可爱极了。
那时祝思嘉是怎么说的?
她说那颗痣并非她在娘胎里就有,而是她去北地后慢慢长出,除却她自己,就连近身照料的婢子丫鬟都不知道。
大多时候,她都不喜宫女过分贴身照料,晏修知晓她的习性,便打笑道,世间除了他恐怕无人得知此处。
但也不是没有过例外,譬如她实在没有力气动身时。
可今日事发突然,祝思嘉全然忘了这些曾经在床榻上的浓言蜜语。
祝思嘉试图挽回:“想知道我身上何处有特殊印记,并非难事,玄之为何不派人查探清楚,再做决论?”
晏修:“是么?这样看来便是你宫里的人,向外泄密。是钟姑姑,段姑姑,还是馨儿,又或者是那名替你瞧过病的女医?既然如此,朕便命人把她们挨个捉去厌雪楼审。”
“厌雪楼里多数刑具,都是朕的手笔。一日审不出就审两日,两日审不出就审十日,只要吊着她们一口气,何愁查不出真相?”
他仰头就叫道:“胡顺海——”
“陛下!”
祝思嘉激动叫住他,钟姑姑等人何其无辜,她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诌,没想到晏修当真动了真格。
将旁人牵扯进来,甚至因她丧命、屈打成招顶了罪,哪怕此次她能安然度过,她也实在做不到。
祝思嘉哆嗦着,慢慢坐直身,一步一步爬到晏修身前,拉住他的衣摆:
“我说,我全都说。”
晏修沉下眸光。
祝思嘉哭得双眼无神,麻木地盯着地面:
“我……我可以向你保证,从始至终,我都是清白之身。至于晏行为什么会知道,我当真是一点思绪都没有,可有一事,我不得不向你坦白。”
她现在若说出,她和晏行都是前世之人,兴许晏修会直接命人把她当作妖物烧死。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隐晦解释当初接近晏修的实情。
祝思嘉缓缓道:“当初秋猎,臣妾接近您,当真是走投无路之举。我不是故意要引诱您的,更不是自己主动要爬上您的床,可我若不那样做,不继续将错就错,嫁去逸王府便只会死路一条。”
晏修一顿:“你利用朕?”
祝思嘉点头:“不错,我是利用你,一开始,我完全就是不计后果地想往上爬。你说的一切、做的一切,确实在我心中激不起多少波澜。”
“我们二人的初遇,确实是被晏行一手策划好的,他那时根本不喜我,便想借此机会解除与我的婚约,他也做到了。”
晏修被她逗笑了:
“你当朕是傻子?他现在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不择手段,你告诉我他那时不喜欢你,而你也从不喜欢他。你是不是想说,事后他诸多后悔,想重新挽回你,但你已经是我的人,来不及了,便只能做出这一桩桩下作的事,对么?”
“从头到尾,朕在你们二人这出闹剧里,扮演什么角色,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就把一国天子当成猴子来戏耍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