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思嘉由人搀扶着外出面见虞氏。
见她连走路都费劲,整张小脸透着病态的红,虞氏礼未行,人就先奔向祝思嘉,心疼地把她抱到怀里:
“娘娘,您怎的病得如此严重?”
祝思盈东巡归来,回侯府后,自然向她讲述了此次东巡历经的种种惊险。
尤其是听说祝思嘉在徐州受伤,差点没了性命,身子的根基伤得着实厉害。
虞氏吓得心悸,特意在今日入宫。
一见祝思嘉这模样,虞氏当她果然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好端端的人竟被病痛折磨得连路都走不动,哪里知晓她都是拜晏修所赐?
祝思嘉无力笑着安抚她:“母亲,我没事,我在徐州落下的伤病早就好了,咱们坐下慢慢说话。”
她自己再三保证身体无恙,又将东巡所见所闻一一道出,与祝思盈说的相差无几,虞氏这才止住泪:
“当真将为娘的吓个半死,倘若我的蝉蝉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活呀……”
祝思嘉紧紧攥住她的手,像小时候虞氏哄她那样,耐心哄着虞氏:
“母亲别担心,都过去了,我定会平安一世的。”
她回想起昔日在纯阳观,李循风告诉她的话。
她要经历两回涅槃方地重生,先前她还想不明白,第二回是在何处?
东巡路上她倒想明白了,原来第二回,就在徐州这场变故,如何算不得一回涅槃。
她祝思嘉全新的美好人生,终于到来。
虞氏被祝思嘉的体温烫得一激灵,她忙探了探祝思嘉的额头:
“既然你说身体无恙,今日又为何烫成这样?”
祝思嘉身上各处虽滚烫,四肢依旧冰冰凉凉的,尤其是自己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脸庞时,难受得不行。
她为让虞氏安心,如实告知:“昨夜我侍寝了,想来冬日寒冷,我不小心受了凉,喝几日药就好。”
侍寝?
怪不得祝思嘉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晏修虽是天子,虞氏不敢面露不悦,心中却在暗怪他:
这年轻人到底有多少花活?竟将祝思嘉往死里折腾成这样,她这个当娘的怎么能不心疼?
祝思嘉柔弱得吓人,虞氏不便多打扰,亲眼盯着祝思嘉喝药,喝药的间隙,她将燕王府发生的事提了一嘴。
“什么?”祝思嘉手里的碗险些摔落,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您是说,逾弟他——不对,元熙他,居然是陛下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她千算万算,居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缘由。
难怪,难怪前世今生晏修和太后都反目成这种地步,难怪她总觉得云姨娘处处怪异,却根本查不出任何眉目。
难怪晏修昨夜回来过后,态度冰冷得吓人。
任何人,经历这样一出糟心事,谁心中又会痛快?
她到底是燕王的女儿,燕王府又替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弟弟,他迁怒于自己,好像合情合理。
虞氏颔首,不禁感慨:
“或许这一切,冥冥之中都是天意注定的吧。不难理解陛下昨夜为何心情不佳,你与他既为伴侣,也当尽心替他排忧解难。只是……只是你若实在受不住,大可直言拒绝的。”
祝思嘉笑了笑,莫说是拒绝,她朝死里求饶多回,晏修都当没听见一样,她越叫得惨他越是用力。
不过他心情不好借着自己发泄,祝思嘉也懒得和他计较。
临走前,虞氏又有一事,别别扭扭向她恳求:
“听说三日后,燕王府家眷就要流放去北地了。他们身为罪臣,本不该由任何人前去接触,否则便是同等的大罪。”
“只是你知道的,母亲放不下那府中太多人,时值冬日,流放之路艰险异常,生病离世是常有的事,遇到些个穷凶极恶的官差更煎熬。你那几个庶妹正是大好年华,个个都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若遇流放路上到起了歹心的人,她们该怎么办?”
祝思嘉立刻明白了虞氏的意思,这也是她今日一早考虑过的事,她轻轻拍了拍虞氏的手:
“母亲且放心,大胆去便是,我自会向陛下禀报的。就算您不去,我也会想方法保住她们,昨日陛下去抄家前,我便修书一封送去北地,让元存务必在北地亲自接应妹妹们。”
虞氏眼看湿润:“蝉蝉现在做事,越发让母亲省心了。陛下那里就有劳你辛苦走一趟,他这两日也应当没什么好心情,你说话谨慎些才是。”
祝思嘉甜甜笑道:“知道了母亲。”
……
虞氏在宫中待了整整半日,送走她,天色已近黄昏。
祝思嘉当真是受了寒,一直发着低烧,吃什么吐什么,中午那碗药可谓无济于事。
等了许久,还是不见晏修的身影。
就算她病着,可晏修现在一定很需要她,她应该主动去探望他的。
他被自己的母亲那般诅咒,心中一定痛到了极点吧。
听太极宫的小太监说,晏修今日也未曾进食过一回。
祝思嘉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掩盖住病容,对着落地铜镜照了一番,确保没有任何异样,命人提着食盒随她一同朝太极宫走去。
昨日下了雪,今日只会比昨日更冷。
刚迈出正殿,祝思嘉就险些在寒风中丢掉半条命,好冷,她本就浑身酸乏,烧得迷糊,遇上这样的天只会雪上加霜。
祝思嘉从未觉得长乐宫去太极宫的路这般漫长。
好不容易到太极宫,殿门紧闭,殿内只有微弱烛光。
胡顺海瞧见她,远远地就冲着她笑,向她迈着碎步走去,又立马换上愁容:
“娘娘,您来的可真不巧,陛下说了谁都不见。”
祝思嘉:“包含本宫在内?”
胡顺海叹息道:“是啊。”
祝思嘉:“陛下一日未进食,胡公公就不担心?”
胡顺海连忙摆手:“老奴不敢啊!只是老奴也确实没有任何法子,您知道的,陛下的性子就这样,谁也说不动。”
祝思嘉从馨儿手里拿过食盒,朝殿门走去:“你们当然劝不动,可本宫就能,先退下吧,本宫进去伺候陛下用膳。”
这倒是个办法,晏修粒米不沾,他们这些宫人都急得不行。
胡顺海没再阻拦,放祝思嘉进去了。
祝思嘉轻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晏修坐下也高大的背影。
她让胡顺海把门关好,自己拎着食盒,垫着脚朝他走去,生怕打扰他休息。
不料,她才走到晏修身后,只听他传来冷冷一句:
“滚。”
原来清醒着的。
祝思嘉暗喜,放下食盒,直接在背后环住他的脖子,如从前一般抱着他撒娇:“玄之,是我啊。”
没想到晏修用力将她甩开,语气更加激动:
“朕说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