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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帝王本薄情

    “敢问我体中那味,是与何物相搭的?”

    祝思嘉捏紧床单,紧张得手心发汗。

    施晔却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束手无策的表情:

    “民女这就不清楚了,您体内的馥阳分量极轻,兴许是用得久远亦或是用得少的缘故,至于它与什么药相搭,民女更是诊不出。”

    祝思嘉脸色煞白:“那……那我的身体,可有受到损伤?”

    施晔既然不确定,她换个问法,就能得知自己被用的是何种药性的药被迫避子。

    “这个问题民女更不能妄下结论。”施晔面露不忍,收好东西起身,“您这次伤得厉害,根基也伤了不少。子嗣一事,兴许是被馥阳伤及,又兴许是被毒物伤及,恕民女不能随意断言。”

    “一年半载内,您就算不用避子药也很难受孕。且您无法受孕一事,民女认为外因是小,内因才是重中之重。不知您有何心结,还请莫要再郁结,否则终将自伤。”

    更严重些,是自毁。

    但身为医者,她不能把话说明。

    她和祝思嘉接触不过短短几日,却也能从她的脉象得知,她并非表面那般豁达。

    至少她心中有无数心事未了,一直影响着她、消耗着她的气血,好在她身份尊贵,能强行用昂贵珍惜的药物补回来。

    可心病还需心药治,吃再多的补药,只是治标不治本。

    若祝思嘉只是平民女子,此种心境,早就够她吐血八百回郁郁而终。

    施晔随手写了个方子给珍珍,又郑重向她们二人行礼告退。

    临走前,心中默默念叨道,希望日后祝思嘉再也没有能用得上自己的地方,愿她今后一切都平安顺遂吧。

    ……

    施晔走后多久,北辰宫寝殿就空荡了多久。

    可笑,人难过到了极点,原来是一滴泪也哭不出来的。

    不管晏修给她用的是什么药,他一边甜言蜜语地说着只爱她一人,哄着她做着儿女双全的美梦,一边又用各种方法压制她,不让她怀孕。

    这就是最血淋淋的事实。

    她忽然觉得好无力,可不论怎么努力地告诉自己,这种情况她该痛彻心扉的,可她就是哭不出来,甚至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珍珍被她的情况吓得不轻,连忙握紧她的手:

    “娘娘,您别做这样的表情,我看着难受。”

    祝思嘉笑道:“何处难受?”

    珍珍流利答她:“我觉得,一个女人伤心的时候,是该哭出来发泄出来的,不该一个人憋在心中承受。您不要故作坚强了,我看着心疼。”

    祝思嘉笑得更凄凉:“可是我哭不出来啊,珍珍,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珍珍摇头:“我没有想过要当母亲了,我不太能明白。但您放心,给您下药之人一定会被陛下揪出来碎尸万段的,不如我现在就替您跑一趟腿,去告知陛下?”

    祝思嘉身上发生天大的事,自然要上报给晏修。

    但晏修现在不出意外的话,人应该在兖州观兵演练,明日才回来。

    “珍珍。”祝思嘉出声叫她,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哭腔,眼眶也泛酸起来,“你回来吧,我知道是谁给我下的药。”

    “是谁?”

    祝思嘉又哭又笑,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是陛下啊。”

    珍珍瞬间被这个答案吓得双膝一软,跪坐在地,口中喃喃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陛下待您究竟如何,我们最看在眼中!”

    祝思嘉示意她小声些:“你先起来同我说话。”

    珍珍吃力地起身,坐回她的身边,垂泪问她:“娘娘,您确定吗?您真的确定吗?”

    祝思嘉不愿再多说什么,她现在极度压抑自己的眼泪,嗓子疼得快要说不出话。

    她点头,闭上眼,许久后才睁开眼,眸中恢复了一贯的清和:

    “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珍珍点头:“娘娘放心,我都明白。我方才一直在想,陛下可算得上我见过的最好的男子了,为何他还会这么对你。”

    祝思嘉:“现在想明白了吗?”

    她自己,早就该想明白的。

    晏修是帝王,帝王到底薄情、无情,不论是他也好,晏修晏为也罢,甚至是昭华,晏氏一族的血脉里就流淌着极度冷静克制,和极度利己、绝不回头的血液。

    这是每一个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本领,失之,则易跌落得粉身碎骨,譬如晏行。

    珍珍苦笑道:“有何处想不明白的?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情这一字了。从前我觉得无论我怎么对阿勒宏、怎么骂他、气他,他都会一直喜欢我。”

    “包括他逃出秦宫那一夜,也信誓旦旦地对我发誓,替我打赢我的王叔,带我回草原。可他呢,这才过了多久啊,他就把我这个人给忘了,把我一个扔在了大秦,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

    她抬眼,望向草原的方向,眼中倒映着的也是草原那轮红日:

    “娘娘您听,我的秦音是不是说得愈发地好?我现在也不穿北凉的衣服了,因为自父王去世后我就明白,我现在一无所有,和秦人当真没有任何区别。”

    祝思嘉愣住,她并不知阿勒宏和珍珍之间发生过什么,珍珍整日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原来竟也藏了这么多事。

    晏修宫中的每个女人,原来都过得这样苦。

    她无端对晏修产生了厌烦,对这一切都产生了厌烦。

    这么久过去,她今时今日才知道,一个帝王,到底可以有多可怕。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装出来骗她的,这究竟是为何,就因为她姓祝吗!

    就因为她的父亲还在让他一直忌惮吗!可她分明投诚了无数次,他为何还要——

    不对,她骗了晏修,晏修也骗了她,她为了杀晏行可以给晏修下毒,晏修为了大秦江山不落到燕王一脉的手里可以给她下药,这本就一报还一报的事。

    何来的不公。

    做的孽终究是要自己还。

    滚烫的泪垂落到手背上,祝思嘉问珍珍:

    “你当真决定不抱任何回家的期望了?”

    珍珍摇头:“不了,大海终会干涸,草原终成沙漠,男人的诺言会随着风消散得无影无踪。我现在什么都不抱期待了,只想留在秦宫混吃等死,寿终正寝。那个说要来接我的人,我就当他死了。”

    “娘娘,我知道您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我同样也无法接受。可您想,阿勒宏和陛下,总归都是男人,男子皆自私无情,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想明白了,便也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