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去追杀陆凤？”沙曼问。
“也许去了，也许没去，谁知道呢？”
牛肉汤是真的不知道宫九去了哪里。
宫九是个路痴，去哪里都需要有人带路，这次却没有让她带路。
从南海上岸，一直到京城，有半数时间都是她在追杀沙曼，而宫九则不声不响消失了。
灯光忽明忽暗，映得沙曼影子在墙上闪动。
月影茫茫。
这一夜真的变安静了。
清晨，还蒙蒙黑，沙曼已来到院里，将昨晚贺尚书的尸体搬出去，再从井里提水冲洗地面。
她和贺尚书不陌生，在无名岛上虽然没有一起赌过钱，却常见他醉醺醺的模样。
这次追杀她和陆凤的人，她很多都熟悉，现在他们已化作冰冷的尸体。
沙曼轻叹了一声。
无名岛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远离江湖，生活平静。一旦入了江湖，明谁都可能死，这就是江湖饶宿命。
老头呢？
老头自己不出岛，是不是早已了然？即使功力绝顶，也安然躲在岛上，只悄悄地将手伸到中原，组建隐形人势力。
拿扫把将地面的水扫干净，东方晨曦微露，光逐渐亮起。
“你没有杀她？”顾长生问。
“要是陆凤被宫九捉住了，可以拿她换回来。”沙曼低头道。
顾长生恍然记起了，牛肉汤好像也姓宫，名宫主。
她脸色有些古怪，因为印象里，牛肉汤也拿鞭子抽过宫九……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还好她和江玉燕都没有这种古怪的癖好，顾长生伸了个懒腰，骨节轻响。
江玉燕脖颈上有一点红痕，和牛肉汤脖子上的红痕位置很像。
沙曼假装没有看见。
许多时候人都要懂得装瞎子，她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陆凤的手夹不住宫九的剑吗？”顾长生忽然道。
沙曼缓缓摇头，“不知道。”
顾长生道：“他没有试过。”
沙曼道：“没有试过，我觉得他接不住。”
顾长生道：“他也是这样觉得。”
沙曼道：“那他就一定接不住。”
顾长生点零头。
能接住外飞仙的陆凤，会接不住宫九的剑，难道宫九比叶孤城还要强？
“也可能是他未战先怯了。”
人总是会变的，二十岁的陆凤，和三十岁的陆凤，很多地方都不同了。有些人越来越强，有些人越来越弱。
以前的陆凤是个浪子，遇见沙曼后就不同了。
岂不是和有了妻儿的西门吹雪一样？
也许他们本质上就是同一类人。
而且在无名岛上，未见宫九的面之前，陆凤已听闻他的种种事迹，众人口中神龙般的九公子，若是二十岁的陆凤一定不服气，三十岁的陆凤就未必了。
这可能也是一个因素。
在如今这个环境下，未战先怯，便已输了一大半。
陆凤已有退隐之意。
顾长生望着远方，若是陆凤退隐了，她是不是就一直留在这个江湖了？
回头看一眼江玉燕，她挑了挑眉，轻抬头用手指点点脖子。
江玉燕一愣，低头对着水盆照照，有些羞恼地瞪她一眼，抬手按住揉搓片刻，再放下手，变得无事发生过。
两人无声的交流很隐蔽，江玉燕偷瞧一眼沙曼，不知道有没有被看见。
沙曼也在沉思。
陆凤鼎鼎大名，据下没有他一双手接不住的剑。
是什么导致他甚至连试都没试，便先弱了？
是老头无敌的实力吗？
还是因为自己？
沙曼手指玩着钢丝，坚韧的钢丝轻轻一拨，剑式便开始不停变幻。
“你认为陆凤可以接得住宫九的剑？”她忽然出声问，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顾长生摇头道：“别人认为没有用。”
陆凤到底能不能接住宫九的剑？
-
西门吹雪认为可以。
灵犀一指，后发而至。
他从陆凤眼里看见了牵绊，如同当年自己和孙秀青结为夫妻时。
剑被缠上了线，便没有那么快了。
陆凤的手也是一样。
“你可以。”西门吹雪。
陆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的这双手没有信心了？
紫禁之巅前，面对大内高手殷羡的‘玉女穿梭’，他还能自信地等对方剑尖逼至喉咙再出手。
银钩赌坊时，他面对飞玉虎的毒手套也自信满满。
“这下，我至少接不住三个饶剑。”陆凤道。
西门吹雪没有问那三个人是谁，其中两个他都能猜到，“那三个人之外呢？”
陆凤眼睛渐渐亮起来，“可以一试。”
西门吹雪道：“伱必须接住。”
陆凤道：“没有什么事是一定的。”
他的心已热起来。
仿佛找回了那个年轻的自己。
被称为四条眉毛的自己，而不是被称为陆大侠的陆凤。
他甚至想立刻就遇到宫九，试试九公子的剑比当初的西门吹雪强多少。
可是宫九消失了。
如鬼影一般尾随在身后，从南海追杀他到京城的宫九，忽然不见了。陆凤离开了万梅山庄，在路上走走停停，住了好几次客栈，依然没有看见那个人。
被两个老怪物解决了？
陆凤只能如此猜测，他想赶回京城去看看，路上遇见了木道人。
已经是武当掌门的木道人，出门没有腰佩七星剑，却依旧尽显尊荣华贵。
陆凤几乎认不出来这是他昔日所熟悉的那个一身破烂道袍的老道士，游戏风尘、落拓不羁的木道人不存在了。
“陆大侠，好久不见。”木道人笑着道。
陆凤苦笑道：“我刚摆脱陆大侠这个称呼，你便又这样叫我了。”顿了顿他继续道：“恭喜道长荣登大位，可惜陆凤没能去贺喜。”
木道人莞尔一笑，他与陆凤是朋友，是多年的朋友。
“两年不见，有空可要到苦瓜大师那里去叙叙旧。”
“我出门云游的机会也少了。”
一派之主，与闲云野鹤的老道士自然不同。
只有那双手完全没变，瘦削、干燥，稳定而有力，一双握剑的手。
陆凤发现自己被困无名岛的这一年多，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