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冻死无数人。
余家村虽然被烧毁,可还是有流民过来,并在这里选了破烂的房子住下来。
那时想着不冷,屋子破烂也可以住。
可谁也没有想到半夜变天,下起了大雪。
寒冷自漏风的屋子钻进来,直接把里面睡着的流民冻死。
还有几个流民睡在屋外面,美其名曰,看星星看月亮,谈天谈地谈未来。
睡着后,大雪把他们覆盖,冻成冰棍。
一夜过去,清早起来,全村只有一个活人。
他冻的发冷,迷迷糊糊缩到柜子里,抱着棉被才活了下来。
睡醒后没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外面白茫茫的大雪直接把他给吓傻。
突然想到什么,跑到漏风的屋里去看别人,才发现那些人都已经冻僵在梦里。
他张着嘴,哈着白气,眼神痛苦而迷茫。
生活本就不易,现在又下雪,天气更冷,他要怎么活。
缩缩脖子,抱着身子回到房间,自柜子以及箱笼里,翻找出他能穿的衣服和鞋子。
把自己穿的暖暖的,把能吃的带上,拿着一根衬手的拐杖,这才敢出门。
一脚踩下去,雪盖过鞋子。
南方的雪都是湿冷,一脚踩下去,雪漏进鞋子里,化成水,冰的很。
他朝石家村方向眺望片刻,还是转身朝余家村外的大路走。
他在余家村住了近半个月,没看到石家村有青烟冒起。
没有青烟这说明那村里已经没了活人。
最早住在余家村的流民们,他们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也没看到石家村有青烟升起,更没看到有人从这里走过。
“也许啊,这一座山凹凹里的十二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他回想着那些人说的话,后背脊发凉,打了一个冷颤。
十二个村子的人都死了,这是何等的残忍,何等的怨气冲天。
没有人敢往前,怕被冤魂索命。
也怕那边的风水地理影响他们,所以不敢往前,只敢在余家村歇着,更不敢有大动静,怕招来冤魂索命。
虽然余家村的房子被烧了,但还是可以歇脚的。
现在好了,他们这些歇脚在余家村的流民,也冻死了。
果然,他们说对了,这里的风水地理环境不行,有冤魂索命,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他得赶快走。
深一脚浅一脚,往去镇上的大路走。
雪地里的路并不好走,鞋子已经被雪水全部打湿,冻的脚趾头冰冰的,麻麻的。
走出余家村,在大树下看到雪地里两个人形。
他别开头,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那时候他跟着往余家村而来时,一路上看到的都是逃难的人。
有些人变坏了,有些人还守着一点点良知。
但大多人都变成了残暴的流民,就住在前面一个山头的村里。
从这里去镇上,要经过那个村子。
那些人虽然很凶残,但他现在是绝不能再留在这里,他得穿过去。
这里太可怕了,除了他都是死人。
他不敢在这么多死人的村子里留下来。
他舔了舔冰冷的唇,他不相信那些流民会全部活下来,总会冻死一半人吧。
他要赌一把,他要离开这座山头。
双脚被冻的快没知觉了,感觉像是冻没了一般,但他又实实在在的行走。
前头有人守着,只不过此时那些守山的人,都冻僵了,且还保持打盹的姿势。
纵使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他还是惊了惊。
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时间停留,赶紧走。
这里就是个死人山,他得赶快离开这里去到镇上。
镇上人多,就算是被冻死,也比这山凹凹里强。
他越过那些冻僵的人,用最快的速度,顶着风雪继续前进。
风雪很大,他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早就成了雪人。
若不是他时不时的抖一下身上的雪,他都害怕自己被雪给埋了。
身体的温度也因着这么长时间的行走,渐渐失去温暖,变的更冷。
特别是那一双脚,一点知觉也没有,感觉像是自己没了一双脚。
这个想法让他很害怕,他想看看自己的脚。
他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能落脚的地方,他又往前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前面有一个亭子。
四周通风的亭子,虽没有遮挡的地方,却可以坐一坐,好好看看自己的脚怎么了。
他大喜,脚下速度加快,来到亭子里,把上面的雪推掉,擦了擦再坐上去。
靠着柱子,抬起左腿,鞋子沉重的好似有两三斤。
鞋子轻松脱下来,扯掉袜子,露出泡的泛白肿胀的脚趾头。
瞧着一个个像笋头,竟有几分小可爱模样。
因着脚趾头上湿的,他就想弄干,再换上干的鞋袜。
要不然穿湿的袜子,那多不舒服,也很难走到镇上。
他擦着脚趾头,擦着擦着,大脚趾头突然掉了。
他目瞪口呆看着雪地上泛白的一截大脚趾。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才呆愣的想捡地上的大脚趾,再安回去。
不料,手刚碰到其它脚趾头,就都像脆脆冰一般咯嘣脆。
脚趾头都掉了。
他懵了懵,做了一个他自己都惊吓的动作。
他抓着自己的脚,用力掰了掰。
前脚掌被掰断,掰碎,掉在地上。
他又掰了掰,直到掰掉完半只脚掌,他好似突然醒悟过来,张嘴惨叫着嗷起来。
声音太惨烈,嗷的风雪都要改变方向不和他玩。
他抱着半只后脚掌,在风雪里嚎的泪流满面,惊慌失措,孤独无助。
他赶紧把背上的包袱解下来,想找双干的袜子。
只是,包袱是湿的,里面的袜子也湿了。
他一边哭一边给半脚掌穿湿袜。
结果,湿袜子冻成冰,和脚掌碰在一起,啪的掉在地上,摔的稀碎。
他扑通跪在地上,捧着碎脚掌,痛哭不已。
就在这时,刚才还呼呼直啸的风雪,突然静了下来。
就连洋洋洒洒飘的鹅毛大雪,也在此时停了。
停的很突兀,停的很蹊跷。
捧着断脚掌的他,没有发现,还在哭嚎。
亭子上空和柱子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爬着一层洁白的霜花。
六角霜花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渐渐朝中间聚拢,最后聚到他身边。
“咔嚓咔嚓……”
六角霜花把他团团围住,把他哭嚎的面容定格住。
亭子地上铺满一层六角霜花,若是有阳光照来,定是晶莹剔透玲的让人赏心悦目。
但,这是致命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