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瑞跟在杜六公子身后,往东市匆匆而去。
刚跑到一半,一群百姓们自东市往城门方向跑,嘴里喊着:“快跑啊,杀人了。”
杜六公子逆流而上,却被挤的节节后退,满头大汗。
突然,一只手拽住他,杜六公子正要挣扎,听到那人低声道:“六公子,是我。”
“忠叔。”杜六公子看着忠叔,满脸疑惑又焦急,“我父亲……”
管家忠叔背着一个包袱,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扯着杜六公子往城门方向挤:“书瑞,拉着六公子。”
书瑞听话的拽着六公子往城门方向走,杜小公子挣扎着要喊,就听到忠叔哽咽道:“萧太师逼宫,圣上死了,老爷也没了。”
杜六公子整个人瞬间被抽走了精神气,痛呼:“父亲!”
怎么会这样?
太快了,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不,他其实早有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这事来的太快,他不敢相信。
“皇后拿捏住了所有女眷,那些大人不敢乱来,逼宫成功后,就杀了老爷。”
忠叔快速把他知道的说给六公子听:“老爷一进宫就查觉不对劲,让棋含回来报信,我才从奶妈手里抱走福公子。”
福公子是杜相的重孙,杜大公子的孙子。
杜大公子比杜六公子年长二十三岁,杜侄子比杜六公子还要大三岁。
杜六公子双眸含泪,声音颤抖:“我母亲,我大哥……”
“老爷让棋含带话,让我们跑,别回头。”忠叔亦是哽咽,“棋含护着我时,被杀了。”
杜六公子惊的差点呕血,赤红着双眸回望身后皇宫。
黑暗中的皇宫,依然灯火辉煌,安静祥和。
所有人都往前跑,这个时候人挤人,你就算不想往前跑,也被带着往前跑。
眼见就要到达城门时,身后传来惨叫声,砍杀声,伴随着还有金吾卫的高喊声:“奉皇上之命,捉拿刺客杜六公子。”
杜六公子眼眸含血,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忠叔一把拽住杜六公子往另一个方向赶,对书瑞道:“你和公子换身衣服。”
杜六公子一把拉住忠叔,却被忠叔强硬的甩开,低喝:“你想想老爷,想想福公子,他才两个月大,他是杜家的香火,你想断吗?”
书瑞早已把衣服脱下来,上手就去扒杜六公子的衣服:“公子,你听话,我和忠叔会保护你的。”
杜六公子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服,最后还是松开了。
他是不能自私,可这个时候,他只能自私。
他和书瑞换了衣服,扒乱头发,抹点泥糊在脸上。
幸好书瑞自他们开始救济灾民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杜府的小厮服。
那时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是杜府的,没有想到,这次居然有了这番作用。
忠叔把睡的香甜,握着拳头的福公子,自胸前解下来,绑在杜六公子胸前:“六公子,你得照顾好他。”
只有让六公子有使命,他的精气神才不会倒下去。
杜六公子忙抓着他,急切道:“你要去哪?”
“我和书瑞陪着你。”忠叔坚定道,“我和书瑞会把六公子护出城,这里不能待,姓萧的一定会对咱们赶尽杀绝。”
萧太师不会放过杜府一草一木,更何况是惊艳才绝,有着菩萨心肠的杜六公子。
做了一切准备后,忠叔突然大喊:“我宁愿出城,也不要死在这里,快开城门。”
本就惊恐喊叫的百姓们,听到这话后,都高声大喊开城门。
杜六公子紧抿唇不敢出声,百姓们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形,他上过城墙的人却是知晓。
但此时也只有出城才能活命,必须出城。
城门先前打开过一次,所以暴怒的百姓都冲上前去和官兵打在一起,终于把城门给打开。
城门一开,忠叔和书瑞护着杜六公子,踩着尸体往外逃。
遍地尸野的惨景,让百姓们尖叫后疯狂逃命。
永安二十年,年三十晚,景成皇帝驾崩。
杜相一家一百二十八口人,逃走四人。
大年初六,太子楚玄因父皇驾崩而病倒,一病不起,薨了。
大年初九,萧太师扶前前前太子之孙,三个月大的婴儿登基。
正月十五,新帝崩了,宫庭再变。
正月十八,楚国亡,新国为萧国,新帝年号顺应帝。
正有十九,太阳异能消失,不再日夜颠倒,举国欢腾。
京城更是说景成帝死的好,就是国为他做的蠢事太多,才让老天爷惩罚他。
现在楚国一亡,新帝登基,立即晴空大好,日头不再强盛,大家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顺应帝萧龟年大赦天下,开仓放粮,救济西市百姓。
京城内热闹如过年,京城外尸横遍野。
清扫护城河内尸体的就是西市百姓,每日四个馒头一碗粥,大家抢着做。
所有尸体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其中还夹杂奄奄一息,还有一口气的百姓。
都一把火烧了痛快,免得浪费粮食,浪费医药。
清理好后,该上工上工,该种田种田,日子接着过。
护城河清理干净了,乱葬岗却是堆尸如山,动物都会奔到这里来抢吃的。
一只饿极了的小狐狸,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来到乱葬岗,正要上前咬那只爪爪。
那只爪爪突然自尸体中伸出来,把身上的尸体推掉,重重的喘了一口气。
杜六公子自死人堆里爬出来,看着替他挨了十几刀的书瑞,泪水真流不出来了。
衣裳褴褛的他,再也不是那个风光霁月的杜六公子,此时的他,只是一个逃命的难民。
他匆忙爬起,跑到一个棵枯树前,拿掉外面遮挡的树枝,看着树洞里的小阿福,松了一口气。
小阿福嘴被布巾蒙上,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可此时的他眉头紧皱,万分难受,想哭哭不出来,扭又扭不动。
杜六公子把衣袖往上撸,露出满是伤痕的手臂,自腰间拿小刀划了一下,血滴落。
扯掉小阿福嘴上的布巾,在他出声前,把血滴落进他的嘴里。
待到小阿福又安定后,杜六公子简单收拾好自己,手里的刀刮向树皮。
他有底线,某些不吃,树皮可以吃。
突然,一道微弱的呻吟响起。
杜六公子竖耳倾听,再次朝死人爬去,推开尸体群,拽出一个伤痕累累,瘦到脱形的人。
对方看到他,微怔后,泪水止不住流:“仰止!”
杜六公子惊愕半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楚玄,你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