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寒没有乘坐马车,而是直接骑马去了皇宫。
刚进宫,就听说父皇吐血倒地。
犹豫片刻,他又转头走向太医署。
果然今日的太医署人满为患,所有人都整装待发。
“沈御医,父皇可有大碍?”
沈晨放下手中的医书,起身行了一礼。
“回禀寒王,圣上怒火攻心,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秦水寒点了点头。
怒火攻心,父皇会被何事所扰?
最近的大事也就是甄蔷杀害龙嗣一事。
秦水寒垂着眼眸,十分不屑,在他眼里,那是父皇自找的。
不过既然如此,秀女一事,他也不想再做纠葛。
返回府上。
秦水寒又换下官服。
“管家,那女子安排在哪里了?”
“王爷,老奴暂且安排在了西边的客房。”
秦水寒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玄色衣袍愣了片刻。
曾经喜欢的衣裳还放在依依的卧房中。
他想去取,又不敢去取。
依依喜欢和自己一起穿天青色系的衣裳,老是满脸兴奋地说是情侣装。
真不知道这个词是从哪里听来的,明明伉俪服或是鸳鸯服更加贴切。
那时他总会打趣林依的古文功底不行,但林依只是吐吐舌头偏要说情侣装。
“管家,去订几套蚕丝棉绫和丝麻绸缎,不要天青色,其他颜色各做一套。”
“是,王爷。”
秦水寒的心依旧被什么堵着,需要不停地工作来麻痹自己。
他疾步往西边的客房走去。
第二间客房还点着灯,多半就是住在这间了。
玄风敲了敲门。
屋内之人立马打开了门。
“你是葛静瓷?”
葛静瓷点了点头,福了福身。
“妾身拜见寒王殿下。”
说完她又侧了侧身,向后退了一步。
秦水寒也没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他坐在主位,冷冷地盯着她。
的确是美女,只是在他心中,没有人比依依美。
“祖籍何处,家中关系,三代内可有亲戚在朝中做官?一一道来。”
葛静瓷有些蒙圈,一路选秀,都是这些问题。
没想到寒王也是相同的流程。
她机械地答道:“妾身出生瓦岗县,今年十九岁。父亲是瓦岗县尉,三代之内没有任何亲人在朝中做官。”
秦水寒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不必自称妾身,本王也没有问你年龄。父皇只是把你赐予本王,但本王不会将你收入房中。你可听明白没?”
葛静瓷僵立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听见了…只是不太明白寒王殿下的意思…”
“就是你要执意留在寒王府,本王自不会拦着你。但是对你而言,就如同打入冷宫一般。愿意你就在此孤老终生吧。”
突然葛静瓷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想再问些什么,又突然神色暗淡下去。
这个表情的变化倒是引起了秦水寒的注意。
“你有何想问的?”
葛静瓷鼓起勇气看向他,虽然自己是冲着选秀而来,但对秦明帝的几位儿子,多少是听过一些传言。
寒王的相貌最为出众,也是性子最为薄凉的一位,但据说娶了寒王妃后,变得十分有人情味。
可惜寒王妃不久前遇刺。
“寒王殿下可是不喜欢小女?”
“本王为何要喜欢你?”
葛静瓷眨了眨眼,这话也没有毛病。
大秦国风开放,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那只是穷苦人家。
相反很多富贵人家都是默许自由恋爱。
“若小女的父亲身居高位,寒王殿下会喜欢小女吗?”
秦水寒的不耐烦已经溢在了脸上。
“你就只有这些喜不喜欢的问题?”
他直接起身,不想再和她多说一个字。
“寒王殿下请留步!”
葛静瓷突然拦在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秦水寒本能地后退一步,眼神中露出危险的信号。
他不喜欢陌生人离自己这么近!
玄风上前一步,知道主子不悦。
“寒王殿下,小女不想进宫,也不想…嫁给您…”
这话倒是出乎秦水寒的意料。
他犹豫片刻,又坐回到椅子。
葛静瓷咽了口唾沫,愣愣地看着他。
眉眼疏冷,气势逼人。
“非要本王一句一句的问?”
“不不不,小女…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秦水寒叹了口气,叫自己留步,不就是为了坦白从宽?
这会耐心听她说话,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愚蠢也是有限度的!
“捡重点说。”
“小女是家父逼着来选秀。小女有心仪之人……”
秦水寒冷冷地打量着她,美艳绝伦,不过蠢萌的眼神看着的确不像是蛇蝎美人。
“你父亲贪图荣华富贵,希望你能改命高嫁被父皇相中,对他的仕途有所帮助。你的心仪之人肯定身份地位并不高,入不了你父亲的眼。”
“寒、寒王殿下,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
秦水寒睁睁地盯着她,果然美貌和智慧难以兼得。
除了依依。
他盯着她,但眼中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葛静瓷被他盯着浑身发毛,不觉身子往后倾了几分。
“若寒王殿下改了主意,要将小女纳入房中。小女也不会不从…”
葛静瓷的眼眶发红,觉得莫名的委屈。
这位寒王阴晴不定,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秦水寒的思绪回到了当下。
突然他好想仰天长啸。
“本王真的对你没有一点兴趣。”
说完,秦水寒起身走了出去。
他默默地走到景涵阁的院门口。
虽然院内的铜羊灯通明,但最深处的卧房却是漆黑一片。
他站了许久。
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咕咕——
秦水寒的肚子叫了起来。
玄风拧了拧眉头,主子身子要紧!
“主子,该用膳了。”
秦水寒转过身,没有理会玄风,而是看向刚才赶来的程贤。
“何事?”
程贤咽了口唾沫,觉得来得真不是时候。
“王爷…王妃的实验屋内,有很多田鼠,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水寒又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景涵阁的最南边。
那个新建的小屋就是依依的实验屋,他并没有进去过,因为依依从不让人进去。
他知道她喜欢在那间屋子捣鼓药,有时还和碧月一起拿到院子中研磨晒干。
身上时常会带着淡淡的药味,但肯定都是香味。
依依不喜欢苦味的东西。
他闭上眼猛地吸了几口气,春天过去了,已是初夏时分。
照理说早就过了最寒冷的时候,但他的心却十分寒凉。
“放生吧。”
“是,王爷。”
“玄风,让风影阁的人去查一下葛静瓷。”
“是,主子。”
玄风转了转眼珠,估计不久就可以听到朱天画的吐槽了。
最近主子的确下达了许多指令。
又过了三日。
秦明帝终于一如既往的上朝。
“朝中不可以一日无后。”
“陛下,微臣恳请立储君。”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往常,只不过相对于行军打仗和赋税和徭役,又多了立后和立太子之事。
秦水寒默不作声,心想二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何时处理秦哲呢?
他快要按耐不住,已经隐忍了太久太久。
何时可以出现一个合适的契机?!
秦焕耷拉着脑袋,父皇就是个骗子,让自己查案,结果又不让自己插手。
又让跟着珍大人学习,结果完全搞不懂。
自己不适合查案,但这些日子他也在努力得学习治国安邦之法。
他转头看了一眼秦水寒,太子之位,怎么可能争得过他!
秦水寒知道秦焕的心思,新晋副丞相厉宽言才刚刚提及立太子一事,他就立马站立不安。
登上太子之位又如何?
京城南边的原太子府还是依旧豪华霸气,和庶民二字毫不搭边。
除了空空的匾额之处没有“太子府”三个字,一切都如同往常。
秦哲虽然被贬为庶人,但依旧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殿下,属下打听到甄皇后目前在掖明宫。”
秦哲冷笑一声。
掖明宫。
母后是很难翻身了,和自己一样,不过幸好舅舅打算控制永济渠。
父皇应该不会处死母妃吧!
但是自己该何去何从?
秦哲想投奔甄巍志,但又舍不得京城的繁华。
他拿着布条,包起一块猪肉,向祥瑞扔去。
“殿下,还有一事——”
“说吧。我知道是坏消息。是不是父皇立秦水寒为太子了?”
关盛摇了摇头。
“据说圣上在朝堂放言短期内不会立太子。”
秦哲眼前一亮,难道父皇还是对自己不舍?
突然他笑出了声。
“我还有机会。”
关盛的话如鲠在喉,圣上的原话是自己正直壮年,不急于立太子,似乎没有对殿下表现出十分强烈的情感。
秦哲收敛了笑容,扫了关盛一眼。
“那是何事?”
“韩贵妃被册封为皇后,册封大典会在五月初三举行。”
秦哲紧闭双唇,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刻还是倍感失落。
“知道了,再去拿几块鸡肉。”
不过甄巍志在永济渠周边的小动作自然也在秦明帝的预料之中。
但是更让他头疼的是西境的戎人挑衅不断。
今年是怎么了?
真是个多事之年。
“父皇,儿臣愿前往西境,助杨将军一臂之力。”
窸窸窣窣的朝堂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寒王要出征西境,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沈天昊依旧不语。
厉宽言不敢再语。
大家都清晰的记得秦明帝当众发怒的样子。
虽然没人指望他御驾亲征,但寒王是有目共睹的天选之子。
西境,常年风沙肆虐,环境极其恶劣。
万一倒在途中该怎么办?
他可是大秦的希望!
白启然也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寒王从没说过要去西境,这完全不在计划中!
秦奕更是一头雾水,五哥为何突然提出要去西境?
秦明帝也皱紧了眉头,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儿子。
“寒儿,散朝后来朕的御书房。”
“是。”
秦水寒跟着秦明帝坐上了后面的步辇。
他完全抑制不了内心的激动。
事态似乎都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南疆国的服饰,昨夜全部运到府邸。
今日就传来了西境的动乱的快报。
秦哲的死期终于来了!
“落——”
秦水寒收了收神,走下步辇。
“寒儿,你为何要去西境?”
“父皇。儿臣只有南疆的对战经验。但众所周知,南疆是个小国,那些经验完全不可对抗瓦拉那样的强国。”
“你还想征战瓦拉?”
“儿臣身上留着父皇的血脉。”
秦明帝一时语噎,自己又何尝不想亲征瓦拉。
“西境不比南疆,那里的戎人十分彪悍。”
“为了大秦的疆土,儿臣不怕死。”
秦水寒的眼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秦明帝叹了口气。
“你想当太子吗?”
“不想。”
气氛变得沉默。
“为何?”
“儿臣不怕死,但怕累。”
“……”
秦明帝皱了皱眉。
“处理政务固然劳累,但谁不想登上帝王的宝座?”
秦水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处理政务不累,但是处理后宫的关系太累,他心中满是不屑。
甄蔷固然该死,但这一切也是父皇自找的。
也许不算荒淫无度的帝王,但父皇的选秀之举,绝对是秦朝历代帝王中最多的一位。
“父皇,儿臣真的不想。”
又是一阵沉默。
“朕御赐的秀女如何,可还满意?”
秦水寒微微一愣,这些日子完全忘了这茬事了。
“不满意,儿臣对她没有兴趣。”
秦明帝冷哼一声。
“对朕御赐的东西不满意?!”
秦水寒咽了口唾沫,父皇处在发怒的边缘,但他自己也很生气。
“没有人可以取代儿臣的寒王妃。”
“……”
秦明帝大笑一声。
一个女人而已,太没出息了!
“朕给你十万精兵,三日后去西境!”
“多谢父皇。”
“滚!”
秦水寒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秦奕等在门口。
“五哥,你是来真的?要去西境?”
秦水寒点了点头。
“五哥!”
“我意已决。”
秦奕眉头紧锁,下垂着嘴角,半天憋出一句。
“白大哥和左浩然已经往寒王府上赶了。”
秦水寒点了点头,示意秦奕上马。
“小七,我长话短说。三日后去西境,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五哥…什么没有时间?”
“三日后去西境,你帮我个忙,朱天画会找人冒充我。我要杀了秦哲。此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
秦奕点了点头。
杀秦哲,他全力支持。
这些日子,五哥肯定夜不能寐每时每刻都想着报仇。
他也希望快些做个决断,五哥可以快些恢复!
回到寒王府,果然白启然和左浩然已经等在书房。
两人都拉着脸,一脸苦相。
“寒王!”
“寒王…”
“二位不用担心。这只是战略性离开。”
左浩然一脸不信。
“寒王诓人。您是逃避!”
秦水寒抖了抖嘴角,但这逃避二字的确击中了他的心。
他的确是在逃避,或者说是求死。
西境凶险,对于专研政务和熟读史书的秦水寒而言,怎么会不知道前去的风险。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寂。
“目前朝中局势混乱,甄蔷一族肯定不会安分。甄巍志肯定会在永济渠沿岸作威作福,我不在的日子,就靠你们了。”
白启然皱起了眉头。
寒王说得不错,虽然甄巍志没有兵权,但作为涿城的郡守,也积累了多年的势力。
涿城不好对付。
左浩然一时语噎。
“真的?寒王,您不是……”
秦水寒努力拉了拉嘴角。
这个笑容在左浩然看起来,并不亲切。
每见一次,他觉得秦水寒的状态都比上一次差,双眼凹陷,眼神更加凶狠。
从刚才开始,秦奕就一直沉默。
这是白启然和左浩然没见过的奕王。
突然传来一阵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