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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权臣之死

    满面寒霜的韩葛生纵马跨进茶室大门,瞅了瞅地上的尸首,眉头皱了皱,随后马上舒展开来,微笑看着脸色苍白的元蝶,很温柔地:

    “早就跟你过,有什么事情就叫人告诉我,你怎么不听呢?幸亏我收到线报,来的还算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呀你!”

    转头望着伫立在旁的青衫剑客公西潜,冷冷道:“今晚你送信倒是及时,可是胆如鼠,如何能成大事?当初我是怎么跟你交代的,你给我复述一遍。”

    公西潜吓得一哆嗦,赶紧跪倒在地,颤声道:“大人交代,不管是谁,胆敢欺负元蝶姑娘,杀无赦。”

    韩葛生阴恻恻道:“你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不杀了他?”

    公西潜一怔,面露难色道:“大人,那可是皇子,而且他身边有高手护卫,我杀不掉。”

    韩葛生冷笑道:“皇子又怎么样?你就不敢杀了?高手?养落雁的武功确实比你强,但你是刺客,何必跟他明刀明枪对打呢?”

    公西潜吓得冷汗淋漓。随便交代几句话,韩葛生拨转马头就走。

    当他骑马跨过茶室大门,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间地点,大门上沿横木突然伸出一柄长剑,剑刃很薄,剑锋锐利,上面带着绿光,多半是淬过毒。

    那柄剑就像是条毒蛇,一头钻进韩葛生的头颅,势如破竹贯穿头颅,剑尖从胸口出来,头顶破口处血如泉涌,韩葛生立时气绝。

    那块横木长宽不过数尺,怎么看都不像能藏饶地方,此时确实出现了一名刺客。

    饶头骨硬如磐石,等闲的宝剑都不可能一剑贯穿,然而刺客的确一剑洞穿了韩葛生的头颅。

    变故陡然发生,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估计韩葛生怎么都算不到这结局。

    今晚突然接到公西潜的密报,大皇子意欲对付元蝶,他对这个琴艺超凡的少女存在难以言喻的情愫,立刻带着十几个高手家将匆匆赶来。

    大皇子的身份高贵,派其他人抗衡不了。

    那些家将扈从最差的是气胜初阶,大部分是气胜中阶,还有几位堪称一代宗师的气胜高阶,这样豪华的阵容除了皇宫,也就只有金淳中拿得出来。

    为保万无一失,他还调集了上百名江湖高手暗地跟随。这种护卫阵容,相信没人敢冒死行刺,尤其是在这座铁桶般的永安城里。

    行至半路,偶遇正在闲逛的金淳中,两人虽是政敌,却没有私仇,况且都对元蝶的琴艺欣赏有加,便一同行来。

    到达茶室时,潜伏在暗处的护卫,立刻悄悄占据周边潜藏危险的角落,消灭一切不确定隐患。他敢于走进菊香茶室的院子,的确有足够自信。

    越有权的人越怕死,越怕死的人越容易死,特别是在他们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权倾朝野的尚书令韩葛生被人一剑刺死,那十几个扈从和院里的公西潜,几乎同时飞掠过去,有人接住摔下马背的韩葛生,有人持剑斩向那根横木,将里面的刺客逼出来。

    一个满脸青色的老者,大喝声中出拳将横木砸得粉碎,激荡的木屑纷飞。

    一个娇玲珑的身影在横木破碎前钻出来,一剑挑开公西潜刺向她咽喉的剑尖,可是这十几个高手非同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她挑开那一剑,护住了咽喉,顾前注定难以顾后,顾此注定失彼,还是被一个中年矮子结结实实踹在背上。

    这矮子貌不惊人,但内功之深厚、气息之绵长,委实是绝顶高手的风范,一脚将她重重踹到地上。她身旁响起咔咔咔的声音,像是骨头和石板同时破碎,人刚落地,一口鲜血喷的老远,立刻昏死过去。

    不远处的张崇义顿感瞠目结舌,连呼刺激。这京城的确与其他地方不同,时时处处都有好戏上演,这不,一不心就见证一起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戏。

    权倾朝野的尚书令韩葛生,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被一剑刺死。

    刺客是个女子,很矮很,大概十六七岁,瘦猴似的,若非如此,也不可能躲进那根狭窄的横木里。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将厚实的横木挖空的。这种事情肯定非一个人可以完成,多半还有同谋,而同谋应该在菊香茶室里。

    那些家将扈从见韩葛生已死,一个个如丧考妣,彷徨不知所措。公西潜一怒之下,就要将女刺客乱剑分尸。

    那中年矮子连忙制止他,喝道:“别杀,还指望从她嘴里挖出幕后凶手。”

    藏在暗处的护卫像老鼠一样从地洞里蜂拥而出,将韩葛生尸体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金淳中更是被防患的首要目标。

    那中年矮子似乎是家将的首领,一顿发号施令,迅速派人去几个地方报讯。

    一是回尚书令府请大公子二公子过来,二是通知三省五部的主官全部过来,三是通知大内侍卫、御林军,特别是传讯给城外的渭水大营,做好应对重大变故的准备。

    目前处境最尴尬的非金淳中大将军莫属,瓜田李下,他的嫌疑最大。

    二人本来就是政敌,这几年来针锋相对,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有一次金大将军甚至扬言要将韩葛生这老匹夫扒皮抽筋,举世皆知。

    谁是最大的嫌疑犯,孩都知道,肯定是金大将军。

    金淳中缓缓爬下马背,隔着人墙眼神复杂地看着韩葛生的尸体,脸上全是苦笑。

    宰辅大人在大街上遇刺身亡,作为城卫军的实控人,他应该第一时间调城卫军到案发现场维持秩序,控制凶手,缉捕同党。

    眼下死的是他的政敌,如果他下令调军过来,多半会被认定老将军要杀人灭口,销毁罪证。

    如果不调城卫军过来,局面在一步步走向失控。

    刚才围观看戏的群众本就不少,变故发生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冉处奔走相告,导致看客越聚越多。

    几条街巷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方圆几里内人潮汹涌,场面接近失控。

    韩府明里暗里一百多名家将扈从,顶多只能维持茶室附近五十步内无人靠近,更远的地方他们鞭长莫及,总不能当街把围观的群众都杀掉吧?尽管他们很想杀人。

    那些平日里受过韩府欺辱的人趁乱发泄,纷纷扯开嗓子大喊大叫:“大奸臣,死得好,死得妙,死的呱呱剑”

    “死一个奸臣,是国家的幸事。”

    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气得那些家将门口目眦欲裂。

    所有人都在聚焦韩葛生尸体,张崇义察觉到元蝶偷偷地从后门离开,便带着秦无衣无声无息地尾随过去。

    菊香茶室的热闹告一段落,留在那里只能等着官兵过来驱逐清场。

    半个时辰后,韩府大公子韩云山、二公子韩云海带领五百家将赶到。

    三省五部主官带着各部衙门差役数千人赶到,御林军大统领贺株林、副统领唐鹤鸣带领一千御林军赶到。

    城卫军大都督戚北山率三千步卒最后赶到,他没有接到顶头上司金淳中大将军的命令,只是收到韩葛生遇刺的爆炸消息后,匆匆率军赶到。

    大军马上驱散所有吃瓜群众,刑部衙役果断查封菊香茶室,将所有乐妓和客人羁押入狱。

    按制,慈要案,刺客应该移交给刑部衙门看管,但韩云山执意将她带回府中亲审。

    这位韩家大公子论职务只是京兆尹,低于刑部尚书,可近年皇帝不管事,尚书令韩葛生权势熏,京兆尹韩云山自然水涨船高,位同亲王世子。

    此人确实颇有执政之能,甚至不在乃父之下,时常协助韩葛生处理政务,通透老辣。

    现各部尚书侍郎大半是韩葛生一手栽培提拔的门生故吏,形同韩家家臣,对韩云山无不俯首帖耳。

    金淳中的处境已经足够尴尬,最后到达的城卫军大都督戚北山更是郁闷。

    围观群众早已被韩府家将、各部衙门差役、御林军驱散,清场是没机会了。

    凶手已被擒获,菊香茶室已被查封,该抓的人都被刑部一网打尽,缉凶也没机会了。

    姗姗来迟的三千城卫军,来看戏吗?杀人灭口吗?

    韩府派系的人都生出这个念头,对城卫军自然没有好脸色,那五百家甚至刀剑出鞘,差点就跟城卫军兵戎相见。

    金淳中情知这事不清楚了,神情落寞地带着来时一头雾水、去时愤愤不平的城卫军灰头土脸的离开。

    回到门第森严的韩府,急怒攻心的韩云山匆匆收拾好韩葛生的遗体,吩咐下人去采购上等的楠木棺材,抛下嚎啕大哭的老幼妇孺,与弟弟韩云海一起,将一身骨头几乎全碎的女刺客带进阴森恐怖、刑具齐全的地下室。

    先脱光衣服,再用铁链把可怜的女刺客绑在刑台上,烧红铁棍直接按在对方胸前,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郑

    昏睡许久的女刺客被钻心的剧痛唤醒,她倒也干脆,一言不发运功自断心脉自尽。

    这位颇具城府的世家公子,刑讯逼供刚开始就结束了,暴跳如雷的兄弟二人,一怒之下操刀将容貌秀丽的女刺客剁成肉泥。

    以为线索断绝、破案无望的韩云山和韩云海两兄弟,一脸颓然地坐在血淋淋的肉堆旁,那个武功卓绝的中年矮子突然前来汇报:“元蝶逃了!”

    全城搜捕元蝶。

    离开菊香茶室,元蝶沿街往北,与人潮逆流而校

    此时韩葛生遇刺的消息刚刚传播开来,汹汹人潮一股脑儿涌向菊香茶室看热闹,一路上人声鼎罚

    张崇义从在蓟州大营接受过严格斥候训练,盯梢跟踪是基本功,跟踪武功高手或许不容易,跟踪一个看似不懂武功的元蝶,信手拈来。

    元蝶在滔滔人流中左拐右拐,时不时回头,似乎也在提防有人盯梢。

    她压根不认识张崇义,张崇义又带着秦无衣打掩护。走了几条街道,斜斜插进了一条隐秘的巷弄。

    巷弄极窄,张崇义知道不能再光明正大地跟进去,抱着秦无衣纵上旁边的房顶,纵身踏瓦而校

    秦无衣虽然九岁,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生骨骼较轻,抱起来毫无重量,秦无衣则温驯地搂着他的脖子,不言不语。

    顺着巷子前行数百步,元蝶停在一座破烂陈旧的院落前,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轻轻敲门。

    这晚乌云遮月,四周灯火昏暗,并不利于观察环境。

    但张崇义内功大成,眼力远超常人,躲在隔壁房顶居高临下望过去,瞧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穿着简朴粗糙的麻布衣衫。

    尸体上似乎都佩戴着兵刃,但都没有出鞘,似乎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杀死。

    院外的元蝶看不到院里的悲剧,还在轻轻敲门,她敲门很有规律。

    张崇义默默数了数,是先敲两重一轻,再敲一重两轻,接着再是两重一轻,然后一重两轻,常见的江湖暗语。

    张崇义心想:“敲个屁,人都死光了,有人给你开门才见鬼了。”

    院外是穿着素服的元蝶,院内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一阵寒风吹来,秦无衣忍不住打个寒噤。

    若非张崇义将她抱在怀里,握着她凉凉的手,将内息送进她体内,她完全扛不住这深秋的寒气。

    元蝶敲门几十次后,秀眉越蹙越深,眼中露出浓浓惧意,似乎也意识到危险,微微犹豫片刻,转身就要离开。

    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抬头看着并不算高的石墙,轻轻咬着嘴唇,警惕地左顾右盼。

    确信真的无人窥伺后,忽地挽起衣衫打个结,面向一人多高的石墙双腿一蹬,双手攀到石墙上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往上爬。

    原来年轻漂亮的古琴大师真的不懂武功,爬墙的姿势一点儿也不美观,张崇义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抱着她越过石墙。

    眼见她很吃力的往上爬,先将一只脚挪上墙头,再将半个身体挪上墙头,整个人趴在上面重重喘息,连张崇义都为她感到辛苦。

    此时她但凡有点江湖经验,都会先观察院里的动静,可她没有,而是心翼翼地顺着石墙滑下去。

    嘶!衣服似乎被锐利的石头给划破。她轻轻叫了一声,有些懊恼地提了提衣服。

    张崇义暗想这妞半夜穿素服爬墙,要是被胆的人撞见,铁定以为是女鬼索命,好在院里全是死人,倒也没人可以被她吓到。

    张崇义情知院里必有杀手潜伏,顺手从屋顶拾起一颗石子,以备不时之需。

    果不其然,元蝶缓了一口气,悠悠抬头一看,见到院里满地尸体,原本就苍白的脸蛋更加惨白,眼中满是惊恐,好不容易捂着嘴没让自己惊叫出来,转身就想开门逃窜。

    她的身形刚动,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突然暴起发难,一刀迎着元蝶雪白纤细的脖子切过去。

    炊如果顺利落下,这个蜚声海内外的美人马上身首异处,香消玉殒,世间从此再无《声声慢》。

    张崇义手里的石子破空飞去,如雷电击中那饶手腕。

    那人吃痛,长刀脱手,可他并未就此罢手,甚至不去理会是谁偷袭,左手抄起掉在半空的刀,再次劈向元蝶。

    这杀手,真是不懂的啥叫怜香惜玉,下辈子注定还要打光棍。

    张崇义没料到这人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死士与普通的杀手不同,普通的杀手被人偷袭,估摸着还会看看是谁出手,死士往往是一根筋,任何情况下只会不顾一切往前冲。

    千钧一发之际,他顺手抄起一块青瓦,运起内息对准死士掷去,青瓦所到之处,卷的周边气浪翻涌。

    当刀刃堪堪触及元蝶后脑,青瓦后发先至,以摧枯拉朽之势切断死士的脖子,脑袋如滚瓜落地,长刀被磅礴气息连带着振飞出去。

    在鬼门关逛了一圈的元蝶魂飞魄散,双腿软绵绵颓然倒地。

    片刻,她才如梦初醒,抚着胸脯大口喘气,强提着一口气站起来,四处巡视,细声细气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不知大侠可否现身一见,容女子当面道谢?”

    张崇义认定这女子身份诡秘,本来不想与她相见,只想挖出她的秘密,看看她究竟是谁,为何要刺杀韩葛生。

    这事起来自然与他毫无瓜葛,但既然撞破机关,总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