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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怕死你是羞辱谁?

    裴绾笑得很轻蔑。

    在他看来那审氏怕是失了心智,居然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随季的面色却愈加难看起来。

    半晌,他才艰难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其言若不予之,则将吾等邺城所谓公知天下,引四海豪强攻伐司并。”

    唰的一下,裴绾面上血色尽失,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他这才想到,那审配既然能窥破他的身份,那有心之下这些年他在冀地的所为,要调查清楚也并不那么困难。

    何况有很多事,他还是借着审氏家族的势力去推动的。

    谁叫人家审家收钱痛快办事利落在冀州排头一号呢?

    以那审配的才智,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怕是不难推测出他的动机与目的。

    小朝廷一直在韬光养晦装孙子,装出人畜无害的模样自己玩儿自己。

    如果让人知道居然在暗搓搓搞阴谋谋取地盘,以司州四战之地,怕是少不了祸端。

    他勉强的笑笑:“其便是说,天下群豪便尽信与他么?”

    “未免也太高估审氏之能!”

    话虽如此说,他却不敢赌。

    一时面色阴晴不定,低头思忖起来。

    随季沉默立在一旁。

    他对今上这位陛下挺有好感的。

    虽不是司并人士,却对司并之地有感情。

    那当然不止是这十多年他生活于斯。

    而是每当休沐走在小朝廷所属地面上的时候,他都会想一个问题。

    如若当初他并不曾请甚敕封,而是直接跑回山寨带远山十八涧的老少爷们儿来到司州地面。

    他们会不会现在还活着,并且活的不错?

    那他可能现在已经成了家。

    或许不得入军伍,只是在某个布坊陶窑木器坊讨生计。

    整天累到一身臭汗,回到家里连女人都不想碰。

    胡乱吃些地谷糊糊就倒头睡去。

    可每逢庚日休沐,也能带女人孩子上街市溜达溜达,与他们买些草蚂蚱泥驴马玩耍。

    他不止一次的做出这种假设。

    是因为他越来越多的看到外州外郡流落到司州的流民,在此地过上了这样的生活。

    他也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吴仲听过。

    吴仲却比他有见识,黑着脸骂他:“尽犯愚痴,汝当初如何能知?”

    只是骂完他,却也闷闷在一旁犯愣。

    那晚,他宿在吴仲隔壁营帐,隐隐听见吴仲似在做悲声。

    这个念头在他们西园军轮驻过河东之后愈发强烈,因为他们驻扎过一个叫白波谷的地方。

    据那里的人说,他们以前也都是贼,还是郡守大人麾下的贼。

    但陛下招抚了他等,恕了他等的罪责,许他等复归为民。

    心里头最后那点点怨恨也彻底的消散了。

    那点点觉得尚书台的官长们似是知道给了他们敕令会给他们招祸,却仍旧没管的怨恨。

    他开始抑制不住的想,想当初如果拿到敕令后那几日在京师的游玩不是傻逛傻乐,而是详细了解此地生计。

    如果当初他了解清楚了,当会劝同寨老少皆随他来司州。

    而非送回敕令之后兀自得意吧?

    想来当年官长留他等几日,便是不便明言的让他自去体会。

    可惜他愚钝,不曾体会到,却害了合寨四百余口的性命。

    他越想越内疚,吴仲知道了却只是打骂于他。

    说他犯痴,说哪有昨日尽知今日事,责他不许再想了。

    他果真不再想了,只是一直会忍不住记挂,何时得空回礼山县一趟,去深山寻一寻付伯等人。

    将他等带到司州地面入个流籍,也能在人世间寻个活计,当个人活下去。

    虽许是苦些累些,但他们这等人,怕甚苦累?

    只要能得一口饱足,一份安稳,便是好命了。

    不意虽臂伤退役,不曾得遂愿而行,便又被派来了这邺城。

    他喜欢司并那地方,喜欢穷苦人有条活路的地方。

    喜欢豪强虽然跋扈,却不敢随意要人生死的地方。

    喜欢那个有规矩的地方。

    他唯恐还不曾寻到付伯他们,不曾带他们感受过世间有这等所在,这地方就毁于兵灾。

    司并于他,怕就是一个大一些的远山十八涧吧?

    那审荣的话,他是听懂了的,那人要引刀兵侵司并。

    他当时心头就冒火。

    他可不是当年的懦弱随季。

    当了这么多年兵,他手上也少不得鲜卑人的性命鲜血。

    暴脾气早就练出来了。

    当初他没有能力,只能躲藏于山野间看人杀人。

    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听闻审荣威胁的时候他颇为轻蔑的在想,汝怕是不知,吾天子座下三军二营在草原上是何等赫赫凶名。

    退役的早,没被苦训清醒头脑,他还属于狂到不行的那批兵。

    吴仲等十八人的死,他到现在都觉得是不够谨慎没留退路。

    而不是绝对不可能打得过。

    这可是五十人敢冲近千骑的骄兵悍将中的一枚。

    若不是因为天性谨慎,他怕是当场就会杀了审荣。

    贵人如何?鲜卑部酋他也杀过,血也不比贱奴的香。

    想来这等豪强也不比寻常人命贵。

    强压下心头火,依其言前来禀告校尉。

    他很想杀人,很想知道如何尽一份力。

    所以他安静的在一旁等着。

    却不料,思付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让他颇有好感的贵人校尉却抬起头来看向他:

    “庙中诸祭并祝者,可收拾停当?”

    随季心中叹息,果然还是贵人,惜命。

    他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却低头掩住,只低声回禀:

    “早已嘱之,尽已妥当,只等校尉令下便可遁去。”

    那裴官人却定定的看他,突然沉声道:

    “随统领,汝可愿与我同为陛下效死?”

    随季刹那间,就觉得一股子血皆涌向脑子,亢声道:“何惜此命?”

    他本就在这世间并无甚挂牵。

    只是话一出口,心里却有些遗憾。

    怕是没机会去寻付伯他们了。

    还有些疑心,自己看错这个小白脸校尉了?

    他等贵人何来此等血勇,想来只是言语诓他。

    到时候自己这些丘八去送死了,他怕是要在后面偷偷溜的。

    但愿意做这个姿态,他觉得也很舒服了。

    却听裴绾低声吩咐道:“且去稳住祭祝,恐需迟些时日方能动身。”

    “汝先须挑选十名敢死之辈,候吾消息。”

    “一得消息,便使其余四十人护送祭祝,以隐路潜行返京。”

    “余者随吾诛敌,吾不欺汝,此行十死无生。”

    “汝若惧死,此时言之尚不为过,休到那时却坏某大事。”

    听他这么说,随季顿觉一股羞恼。

    劳资没怪你到时候肯定会偷生,你却怀疑劳资到时候会怕死?

    他瞠目答曰:“校尉不闻鲜卑阵前五十当千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