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令狐文赤却有些二杆子。
裴绾提醒得委婉,他却理解到另外一条街上去了。
因此满口的称赞:
“甚好甚好,若不是文崇兄此宴,某怕是难尝此人间至味。”
“一时忘形,还望见谅。”
一提吃食,他难免抱怨起来:
“今始信天子治下,方为首善之地也。”
“再想不到一出司并,竟人皆菜色,路有饿殍。”
“茶酒肆处,便是有缗钱也买不来甚像样的好吃食。”
“吾等司并之民,何其幸甚。”
抱怨是假,他估计以为裴绾打断他是因为他满口指摘皇室政令,怕惹祸端因此不喜。
不由找补着夸起庚哥治下的民生起来。
倒也没瞎夸,得益于从二颖西退小朝廷一掌权就未雨绸缪的屯军粮。
司并地面上的粮食,的确比别的地方充盈些。
以粮食换瓷器购买配额的政策早就执行不下去了,各地都缺粮。
但凡是个割据势力都不会允许粮食出境。
但除了阿瞒兖州之乱那一年青兖闹过一回蝗灾,近些年并不曾出现过什么太过严重的自然灾害。
耽误粮食出产的,其实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俗话说兵过如梳,匪过如篦,这年头兵匪也难分,大军过境想活命的难免就要避兵灾。
一躲二避的就误了农时,田地出产受影响。
壮劳力又多被抓去当兵,只剩妇孺,劳动力更有限。
征军粮又征得狠,贫贱之家连种粮都留不下。
你也不可能拿石头种下去长粮食吧?
豪强富户尚可拉出来点武装力量对抗一下,有点议价话语权,能保证生存无虞。
寒族小地主被征军粮征到破门灭户沦为流民的都不在少数。
战争对社会民生的破坏是全方位的。
怕是要到大战停歇,出征军士返回屯田,才能让粮食不那么紧缺。
这些情况在司并地面上并不存在。
虽然也拉着南匈奴连年征战,但司州四郡加并州九郡也就只养了两万出头的职业军人。
那些人平时也不种地的,加上又不曾有强征强掠的情况出现,司并数年粮食丰产。
但粮食专卖制度加上往年商贾运粮储粮,再加上丰产,其实怕也不足。
因为司并地面儿上流入的流民实在太多。
真正救命的是庚哥的一步闲棋,他自己都没想到有用。
那还是小朝廷甫立,后来归求道司管的劝农署刚成立的时候。
因为紧张军粮,庚哥就提了一嘴。
他想着上一辈子不知道从网上哪里看来的,好像说红薯土豆什么的传入中国,让几亿人民免于饥荒。
不免就动了心思。
只是他地理一塌糊涂,就算想组织个美洲科考队去抢种苗,指方向都不知道让人往哪边去。
但他想,不是说劳资华夏地大物博么?
没准儿也有什么能丰产的能吃的植物,只是以前没重视罢了。
想着土豆马铃薯都是块茎类作物,他又不能没由头的让人去找,就掰了个谎。
说他做了个梦,梦见地母很生气。
地母说五谷所属都长在日光之下,皆为天公所赐,她也赐了万民以食,却没被珍惜。
让劝农署的人留意着点,地下头种出来能养万民的东西。
但这梦他不知道真假,让人别声张。
他这话说出来,劝农署那帮农官怎么可能不上心?
于是民间一顿搜罗。
人饿极了能吃不能吃的都会试着往嘴巴里塞,那时候还经常闹饥荒,能吃不能吃的东西都有人吃过。
所以还真没少找出来块茎类的吃不死人的东西。
其实中国早就有种植块茎类作物的。
比如后来改名山药的薯蓣,以及改名芋头的蹲鸮,只是不太普及。
人们常吃的还有山里头野生的黄精何首乌。
杂七杂八一堆就开始各种乱试,用的还是庚哥教的异花授粉和扦插。
异花授粉庚哥就听说过,随口乱说。
扦插是他上辈子有段时间摆弄过一阵多肉学会的。
反正靠谱不靠谱都当地母梦中所传秘技传给那帮农官。
你不能忽视人对植物的驯化对其影响。
譬如大白菜和萝卜其实是一个祖宗的植物,但经人类驯化之后就像是俩不相干的东西。
当然那个时间长,庚哥这儿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反正七八年折腾下来,还真让他们折腾出来几种满足庚哥要求的作物。
最满足司并气候的是农官们叫地谷的一种作物。
不像庚哥预计的那样有马铃薯红薯那么大块儿,而是长出来一丛细根上全是指甲盖大小小疙瘩的植物。
喂牛喂马吃了没事,人也吃了一年多了确定没什么太大的不良反应,这才敢来给庚哥献宝。
唯一的缺点是吃多了容易涨腹放屁,这点缺点等同没有缺点。
庚哥尝了尝,挺面挺甜的,估计淀粉和糖含量都不少。
就是有股他挺不适应的怪味儿。
但这年头的黔首屁民,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屁的味道?
看起来有点像倒着长在土里的稻穗,所以被取了这个名字。
可以用种子栽培,也可以把地谷粒切开泡水催芽种。
反正埋下去三四个月都能长一大丛,据说亩产能到两千斤。
这时候种稻种粟一亩地能出产三四石就顶天了。
一石粟是一百二十斤,一石稻谷约莫一百到一百二十斤。
这说的是汉斤,折换到现代一百二十汉斤也就十五公斤,一百汉斤就是二十五斤。
一亩地稻粟顶天了也就是四百八十汉斤,这玩意儿能产两千多?
而且还不挑地,山林土崚都能种,据说种在山林间产量更高,良田亦可种植。
缺点是不耐久储,容易腐坏发芽,这问题劝农署的人也给解决了。
要么挖地窖储藏,要么晒干了磨成粉。
只是估计水分含量不低,晒干了磨成粉大概会缩水一半,两千斤会只剩一千二百斤左右。
那也是稻谷的近三倍啊。
卢喷喷乐疯了,当即就激进的主张要司并全境强制推广,全部给劳资种上。
给庚哥惊的,拽着他的袖子阻止,这才消停。
庚哥阻止的关键原因是他不喜欢这玩意儿的味道。
穿到这年代,食物口味跟上辈子差不是一点半点,要不是庚哥适应力强都觉得活不下去了。
你特么还要劳资主食吃这种怪味红薯面?信不信劳资死给你看。
当然说出嘴的理由不能是这个,而是很装嘀的来了一句:
“易民之俗,岂可强为?”
逼人家定点如厕洗手喝热水的时候,你特么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倒是迎来了小朝堂众臣的齐声赞颂:“陛下圣明!”
嘛,是诚信诚意的,不是马屁。
于是用了推广枣木种植的老招数。
地谷着各县推广种植,悄悄用皇商行会抬高收购价格,农人们果然就疯抢着种了。
反正不费事儿,买回来切个小口泡发芽。
找块山坡树林闲地挖坑埋下去,不用管它隔三四个月来挖,还能卖些缗钱。
但大家都大量种植了价格就下来了。
最后市场自然定价价格约莫是稻粟的三分之一左右。
未免让弃了稻粟用良田种地谷想谋暴利的农户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物稀则贵,多则不贵,这是司并连稚子都懂的生意经,很正常。
谁也没发现小朝廷在其中为了推广搞了鬼。
然后粮行再以稳定物价的名义出面,接收了此物的专卖权。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