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朱儁说这个,卢喷喷和皇甫嵩都闭嘴了。
因为这段话勾引起了他们一段很不好的回忆。
他们共有的,剿灭黄巾的回忆。
卢喷喷当时面对的是大贤良师张角,所以他的感受更深刻一些。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战争是最残忍最没有人性的话,那必定是宗教战争。
虽然所有的战争或许都不是好东西,但有宗教加入其中的战争,尤其如此。
所谓狂信徒,不止是他们拿自己的命不当命,拿同伴的命不当命。
最可怕的是他们拿不同信仰的人不当人。
所以他们可以完全的泯灭人性。
如果朱儁说的其他内容,他二人或许还会用未可知来辩驳一番。
说到大贤良师张角,以那个人的蛊惑性,在推举制度下为一郡乃至一州之主,那真的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
如果让他拥有了官方承认的身份,再将其势力蔓延到其他州郡,乃至成为太师。
只是想一想举国皆是张角身边那种狂信徒的可怕性,卢喷喷与皇甫嵩都忍不住颤栗。
太特么的恐怖了。
朱儁所说的“况世间善惑人心者,非仅张角也”并非是虚言。
汉末非世家的造反势力,无非三种情况。
一种是韩遂边章以及张纯张举那种,勾连异族为乱的造反派,这种危害最大。
一种就是失地农民聚集起来围个寨子种田,然后互相串联,一旦膨胀到一定程度就会开始做皇帝梦。
黑山白波严格意义上都属于这种类型,只是这类后来都拉起了黄巾的大旗糊弄人。
第三种就是各种神道鬼道的邪教了。
黄巾只是其中较为成功的,卢喷喷和皇甫嵩乃至孙老狸花都没少剿灭。
两汉正是春秋时代就开始的各种方士纷纷披上道皮的时候,道皮方骨的各种流派层出不穷。
蜀地张道陵所创的五斗米教是其中最为温和的教派。
后汉书方士列传翻开,妥妥的略等于地方妖人造反大全。
得庆幸那个时候他们没有成功。
否则华夏很可能彻底沦为愚昧落后的宗教国家,而不是历代统治阶级对佛道都保持相当警惕的一种文明。
也所以,此时的天下如果全面实现各级官员的推举制,的确会为张角辈提供全新的舞台。
推举制或许会成为对妖言惑众者来说最为肥美的土壤。
两人瞬间被说服,认同了朱儁的意见。
推举制的实施应该只限于县一级,再往上应由朝廷从这些县一级令官的优秀者中间选拔。
通过实际接触所选出来的,代表底层广泛民意的县官,能对高层的中央权力者形成一定程度的制约。
基本也算是一种民意与集权的平衡吧?
庚哥想,别特么劳资随口一句推举制,还搞出来了什么规避后世皿煮骗局和乱相的新制度来了。
卢喷喷还是心急于各郡推广河东郡的经验。
对此朱儁的建议是暂缓缓,先看看。
出乎卢喷喷意料的是,皇甫嵩表达了坚决的反对意见。
皇甫义真到这时候基本是一个彻底的军人思维。
所以他觉得,不止是需要慎重的等等看河东郡的推举制会不会暴露出什么弊病,
他认为河东郡的成功,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它的位置。
位于弘农郡,河南郡、河内郡的包裹之中。
州外接壤的要么是他们实控的并州,要么是秦岭群山阻隔的此时与他们相对友好的凉州二颖所掌控的三辅。
对各方影响都能存在一定范围的战略缓冲。
所以皇甫嵩的意思是,就拿河东作为一个独立的推举制试验田。
一直等到天下大定之后,再广泛的在整个天下十三州推广河东郡的成功经验。
“如此周围郡县得闻,如何能平?”卢喷喷还在唠唠叨叨的表示不满。
就你河东是特区,周围郡县眼红怎么办?
眼红就让他们眼红去,他们还敢为此叛乱不成?
这话皇甫嵩没说,喷喷自己也知道。
他就是随便找点借口嘟囔几句而已。
本来声音就不大。
关于推举制的讨论信息量太大,各人都需要一段时间的消化,包括张让他们。
所以讨论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下来更关键的讨论,是尊孔尊孟捆绑皇室的事情。
这里综合张让皇甫嵩他们的意见,庚哥弄出来了个骚操作。
孔子有封号始于汉。
汉高祖十二年,刘邦来到鲁地祭祀孔子,册封孔子的八世孙孔腾为“奉祀君”,拉开了册封孔子后裔的序幕。
从董仲舒忽悠着汉武帝独尊儒术后,汉平帝刘衍首开追谥孔子的记录,追封孔子为公爵,称“褒成宣尼公”。
东汉明帝时,始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
和帝永元四年(公元92年),改封孔子为“褒成侯”。
别看封的风光,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孔家一直都是没什么实权地位的吉祥物。
汉朝封邑最高记录是千户,到真正把孔老夫子抬起来的有宋也不过是七八品官儿的待遇。
到元朝才有三品的待遇,也是从元朝开始孔家才世袭曲阜县令。
再到清朝,特赐孔氏紫禁城骑马和行走御道的权力,孔氏才真正富贵风光起来。
得势于异族,不过是异族更需要他们作为一种安抚本土士心的牌坊罢了。
但历代尊孔不尊孟,尊的却并不是孔。
尊的是董仲舒从孔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与“仁义礼智”总结出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服务于统治的三纲。
相对而言,说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种民本思想的孟子,当然打骨子里就不受待见了。
卢喷喷其实对孔先师不怎么感冒,因为他是古文派,尊周公。
但庚哥是最会变通的,他建议立周庙,周公坐中央,孔孟二师陪祭。
周公为先圣,孔氏世代为奉圣王,孟氏世代为衍仁王。
他不光封孔孟二人本人,这种爵位还是可以传承的。
孔先师代表生而为人应该遵守的纲常规矩,代表天子为尊的天下秩序。
孟先师则代表圣人对万民应有的仁爱,代表万民享有的权利,代表推举制。
二姓也别到地方上作威作福了。
主脉全部搬来京师,世袭周庙二三主祭。
头号主祭必须是皇家,汉天子可是传承周天子的国祚。
说到承国祚这事儿,也是一笔乱账。
刚开国那会儿都不承认秦的合法性,自认自己才是正牌传承周的朝代。
所以自命水德,尚黑,之前还搞过个乌龙。
邦祖宗最开始以为自己这边来自南方,南方朱雀,还尚过一阵火德。
那就是没文化乱指的。
文帝时方士新垣平弄虚作假,号称看见了黄龙,说汉应该是土德,结果被揭穿了。
到汉武那边司马迁等人上书要求承认汉承秦而不是承周,所以才捏着鼻子承认了自己是土德,开始尚黄。
到西汉末年,刘向、刘歆父子又提出了新的理论。
他们认为王朝更替不是新德克旧德,那样杀伐之气太重,应该是旧德生新德。
德的起点也不应是黄帝,而应该从太皞伏羲排起(燧人氏:我没有牌面是吧?)
而秦不以德治国,所以不是一个正统王朝,不能算在正朔之内。
根据这套新理论,太昊伏羲氏,以木德王;炎帝承接伏羲,木生火,炎帝就是火德。
火生土,炎帝之后的黄帝就是土德,少昊以金德承土德,颛顼以水德承金,帝喾木德承水。
唐尧火德、虞舜土德、夏禹金德、成汤水德,而水生木,所以周代就是木德。
秦不算在正朔之内,木生火,所以取代周的汉应该是火德。
东汉从光武帝就接受了这套说法。
就因为两汉为火德,所以汉朝的洛阳会被改成雒阳,避水。
着红衣的士兵也是从那会儿开始被叫做赤佬的。
作为承接周木德的炎汉,以皇帝为主祭祭奠周公。
不止是祭祀源自周的礼乐制度与学说,也是祭奠周的相生之恩,这没毛病吧?
皇帝是主祭,二祭三祭地位也不能低了。
但邦祖宗留下过异姓不得为王的规矩,你们也都知道的。
所以没办法,孔孟二姓传承王位的家主,必须接受赐姓为刘。
用这种方式与汉室皇族深度绑定。
当然,皇族有皇族的规矩,却不能绝了两位先师的主脉苗裔。
所以两姓主脉族长生前姓刘,死后复归孔孟二姓。
没有承袭王位的时候姓本姓,承袭王位之后才姓刘。
阖族只需王位上的那个人姓刘,其他人该姓孔姓孔,该姓孟姓孟。
两家的王都可分一郡公田之租税归属皇家的那部分。
用于周庙祭祀与家族开支之用。
至于实际封地为哪个郡,这个不固定。
作为荣誉称号颁布给天下最尊孔孟的郡县。
庚哥玩儿得无耻,他不止希望把刘姓皇室与孔孟深度捆绑。
还想借机给天下人打下“非刘姓不得为王”的思想钢印。
这样他才能不管怎么咸鱼,都不会下场太惨。
其实都没有用,不管你搞得多复杂后世该篡位还是会篡位。
但是吧,世人没有不怕麻烦的。
他只要把篡位的好处搞得少少的,麻烦折腾得多多的,捆绑的利益攸关方搞得杂杂的。
就能把反对的声音搞得大大的。
很少有奇葩会愿意为了点不涉实权的虚名,想去解那么复杂的线团。
只要你怕麻烦那他就赢了。
按庚哥的想法扶桑那撮尔小国,所谓的万世一统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
先秦小知识:
很多人只知道孔子名丘,字仲尼,却很少人知道他其实是子姓,孔氏。
据《古今姓氏书辩证》 和《通志·氏族略》记载:“商始祖偰,为舜之司徒,受封于商,赐姓子。
偰生在殷水,以“殷”为姓, 被舜帝封在商地并赐姓为“子”。
所以孔子是商王族,跟帝辛也就是商纣王一个祖宗的。
姓和氏不是一个概念,姓是主脉不可更改,氏是分支,会因封地与官职而变化。
比较简单粗暴的理解是,你是姬姓,长子于原地继承原部落,其余孩子被分封出去或者获得新职务,譬如分封到嬴水之侧,就是姬姓赢氏。
到秦汉大一统,这种氏越来越多的迹象才停止,姓氏都开始固定和传承。
但同姓之间依旧不能通婚,譬如唐氏和祝氏,同属姬姓,结婚属于乱伦。
很多喜欢跪舔西方的人说,中国没有贵族,听到这么说直接撅他一脸。
但凡一个有姓氏的中国人,身上的贵族血脉差不多都能倒推到夏商周三代。
不提实在是因为太烂大街了,泰西蛮人的所谓贵族餐桌礼仪,包括分餐制什么都是咱们祖宗玩儿剩的。
咱们可没有箍桶匠(库伯)或者好人(古德曼)这种非贵族的姓氏。
问题又来了,孔子孔子,有没有可能说的是子孔氏,简称孔子。
箕子微子都姓子,有没有可能是后人误解子为尊称,然后冒出来老子墨子韩非子孟子庄子鬼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