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男子轻笑,就是这笑看起来有些欠,轻飘飘地看了眼景逸,也没恼,目光看向他怀中的苏玖:“公主,你想知道吗?”
苏玖动了动小脑袋,想要转头,却硬生生被景逸按住,力气有些大。
苏玖嘟了嘟嘴,不太明白景逸怎么了,但想到黑袍男子一贯的作风,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不听不听。”
听了可不就上当了,苏玖心里门儿清,这个黑袍叔叔,馅是黑的,人也蔫坏。
嗯,她可是大聪明,才不上当呢!
黑袍男子又是一声轻笑。
没有理会景逸身上散发的冰冷气息,“可是这件事,是关于你的好景逸哥哥的哟,你确定你不听吗?”
嗯?……苏玖又动了动脑袋,连带着头上的小揪揪都跟着轻轻晃动了两下,可脑袋被景逸按着,转不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一些。
黑袍男子见景逸的视线几乎能杀死人了,脸上的笑容越发猖狂,就在这时,突然感受到几道凌冽的气息快速从远处飞来,又慢慢收敛了笑,看向景逸,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唇角牵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唇瓣动了动,无声的、邪肆的。
——“我等着。”
景逸眸底冷意更甚,一道冰冷阴沉的暗灰色气息幻化成箭,直指黑袍男子眉心。
黑袍男子立马跳了起来,“嘿,你恼羞成怒了。”
感受到另外几道气息逼近,并不恋战,跳下墙头。
“公主可安好?”
气息转瞬而来,几道鬼魅的影子仿佛突然出现,看向景逸身上的苏玖。
景逸放下按着小人脑袋的手,苏玖这才能转过来,看到突然出现的暗卫,眨了眨杏眸,“木事木事。”
三名暗卫轻松了口气,留下一人处理那些倒在地上的暗卫,其余两人顺着黑袍男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等那名暗卫拖着那几个昏迷了的暗卫的脚离开之后,苏玖扣了扣胳膊上已经凝固了的泥巴,因为手上都是泥巴,苏玖抱着景逸的时候都是用胳膊着的,这么长时间过去,泥巴都干成一块一块的了,蹬着小腿从景逸的怀中滑落站定,仰起小脑袋,杏眸紧紧盯着景逸。
景逸放在身侧的指尖微动,点漆的眸似乎又恢复了以往呆愣无辜的模样,就这样和苏玖对视。
半晌,苏玖咔吧咔吧地扭动了一下脖子,从喉咙里发出哼哼两声,虽然她不太相信那个黑袍叔叔的话,可景逸哥哥有事情瞒着她也是真的。
只不过,景逸哥哥不想说,也不想让她知道。
苏玖嫩嘟嘟的脸上闪过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算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
想着,苏玖抬起手晃了晃胳膊,小泥块扑簌簌地掉,“景逸哥哥,洗手。”
景逸松了口气,抿了抿唇,也不嫌脏,牵起苏玖的手往水桶走去。
**
三月二十六,吉,宜嫁娶。
苏玖穿着大红色短袄,头上簪着同色珠花,眉心朱砂一点,那模样,贴在门上,能立马成为年画娃娃,此时坐在小板凳上,两只手托着下巴,歪头看着嬷嬷给苏婧仪梳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二公主并未办及笈大礼,因此,此次婚礼的规模十分大,苏婧仪本在及笈之后就应搬离皇宫到自己的公主府去,可由于时间太过紧凑,且搬迁还需择一个良道吉日,苏婧仪觉得麻烦,就干脆直接在皇宫出嫁,再乘轿撵到宁府去。
天还未亮,苏玖就被吵醒。
昨夜,她想亲自送二姐姐出嫁,便直接宿在了长乐宫。
宫女嬷嬷站了一圈,三四个人围着苏婧仪好一通打扮,里里外外一共不知道穿了多少层衣裳,苏玖看的都勒的慌,好不容易到了梳发的环节,苏玖已经困的不得了,捂着嘴打了好几个哈欠,杏眸眼泪汪汪的。
苏婧仪看的好笑,抬手捏了捏她圆嘟嘟的脸蛋,“玖儿,你若是困了,就先去睡一会吧。”
苏玖摇摇头,刚想说话,可嘴刚张开,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生理眼泪从眼角滑落,杏眸都快粘在一起了,可却还是强撑着:“不去不去,玖儿要看着二姐姐。”
苏婧仪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红唇粉黛,冰肌玉骨,让整个屋子都明艳了起来。
苏玖看的有些痴了,“二姐姐,今日你格外好看。”
若是这话是从寻常男子口中说出,无论那男子长的有多周正,或者多翩翩君子,都会让人下意识不喜,总觉得有些轻佻,可苏玖这看呆了的模样配上这话,却并不给人这种感觉,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憨厚,让人听着就想笑。
然后,宫内的一众嬷嬷宫女以及苏婧仪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婧仪手还没挪开,指尖弯起轻刮了下她鼻尖,“多谢玖儿夸奖,离吉时还有些时间,玖儿去旁边睡吧。”
苏婧仪这话说了两遍,百合憋着笑,上前一步,看着苏玖几乎那纠结着‘到底先去睡呢?’还是‘等送二姐姐上轿撵了再回去继续’的神情,百合替她做了选择,“九公主,奴婢带您去一旁的贵妃榻睡吧。”
“好叭……”
她不是贪睡,她只是盛情难却。
苏玖乖乖地被百合抱到一旁的贵妃榻上,身子刚挨着,往里面滚了一圈,把小毯子滚到了身上,眼睛一闭,下一秒就睡了过去,速度之快,把百合看的一愣,随即又有些好笑,从一旁再拿过一条毛毯轻轻盖在苏玖身上。
百合做好这动作,刚要回到苏婧仪身旁,却听见殿门吱呀一声响了,有人走了进来,光影变换让百合下意识看了过去,却在看见来人时,愣了下,立马跪倒在地。
其余宫人也都跪下行礼。
“参见大殿下。”
不同于往日沉闷的颜色,苏云卿今日的衣衫虽是玄色,却隐约能瞧见袖口和衣摆处用暗红色丝线织的祥云,衬的他整个人越发渊渟岳峙。
苏云卿先是看了眼榻上的苏玖,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嗯,你们出去吧。”
宫人应声退了出去,只有嬷嬷有些为难,这第十梳……
苏云卿自小习武,现在放眼整个北炎国,武力比高的十个手指都能数出来,还未进入殿中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抬手接过嬷嬷手中的银梳。
意识到苏云卿想要做什么,嬷嬷下意识看向苏婧仪,这不符合规矩……可见她没说话,只好行礼退了出去。
苏婧仪从镜子里看向苏云卿,脸上带着笑,“哥哥。”
苏云卿应了声,没说话,略微粗粝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苏婧仪披散的发,声音低沉,“第十梳……”
“婧仪,如果只是为了给宁水元一个教训,不必如此。”
长发如瀑,一梳到底。
苏云卿抬眸,与镜子中的苏婧仪对上,动了动唇瓣,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那些人调查来看,迫害邓云之事,宁水元并未参与,似乎也不知晓,加上宁水元任职以来,从未出过错,就算邓云告御状,最后宁水元也不会受到多大的处罚。
因此,苏婧仪才会请求父皇下旨赐婚,宁水元若是受了这旨意,那就是欺君。
可……
婚约岂是儿戏?
苏云卿不愿自己的妹妹用自己的婚约去换一个宁水元的欺君之罪,太不值当。
就算定了宁水元的罪责,苏婧仪虽是受害者,但谁知道民间会如何说,众口铄金,他不想妹妹受伤害。
苏婧仪勾起唇瓣,露出一个端方得体的笑,凤眸里充满暖意。
“哥哥,我已经想清楚后果了。”
苏婧仪垂下眸,纤长的睫毛轻颤,敛去了眸底的凛冽,这的确不是个好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起码现在的宁水元还不配,可如果再加上未来的宁水元呢?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见到邓云的那天晚上,她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如同梦魇了般,爱上了宁水元,嫁给宁水元的第一年,宁水元对她很好,好到她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可第二年,因她没怀上孩子,宁水元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内阁的公务似乎也多了起来,宁水元开始整夜整夜不回家,周娟对她也从谄媚的讨好变成了挑剔,苏婧仪心里知晓原因,苦寻怀孕的方子无果,最后亲自去请求父皇同意宁水元纳妾。
第三年,宁水元的妾室已经怀上第二子,而她的肚子还没有任何动静,宁水元对她也不复从前,彼时,西晋和东蒙以及拓跋都有了动静,苏云卿并不在京城,父皇对她也不怎么关心,所有的苦楚只能她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
妾室仗着诞下长子,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她却不敢反击,因为那时宁水元已经位高宰相。
按理说,驸马是不能在朝中委以重任的,可宁水元能力超群,十分受父皇喜爱,加上柳丞相也对其赞不绝口,柳丞相致士之后,宁水元就顶了上去。
第四年,她似乎是生病了,脑袋很沉,身子疲软无比,太医来了好几次,却没有查出病症,只是说她思虑过多,让她放宽心。
她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宁水元似乎对她又像从前那般好了,就连那妾室也对她毕恭毕敬了起来,仿佛她又重新回到了还未出嫁,还是北炎国二公主的时候。
后来,她死了。
死在了睡梦之中。
整个梦,她都是以第一视角参与了全程,直到她死了之后,灵魂飘起,看着榻上瘦骨嶙峋的自己的尸体,才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是她吗?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