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奇怪的言论,公孙喻是第一次听闻。
向暮走后,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桌上枯萎得只剩干瘪木枝的昙花上,脑中想到的画面,仍是向暮那带着几分苍白与病态的脸。
像昙花一样,美而娇。
他不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之间对婚事如此排斥,为什么突然之间对那位未曾蒙面的新娘充满列意。
如果,他不能给那位新娘宠爱……
公孙喻辗转反侧了一夜,翌日一早就去找了太爷爷,表达了自己不想成亲的意愿。
太爷爷十分惊讶,二爷爷却是在一旁出声道,“婚事就在眼前,怎么能取消就取消?你不知道公孙家新一代的孩子中,就你最幸运么?再了,定亲这么久以来,也没见你反对过啊,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不想成亲了?”
公孙喻支支吾吾,竟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爷爷叹了口气,“咱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长辈,如果子喻实在不想娶妻,我们当然也不会勉强你,但是婚事在即突然取消,总归是我公孙族愧对了外面那位姑娘。”
“太爷爷不怕你退亲,怕的是你退亲之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亲事,怕你又会后悔。”
“这样,太爷爷再给你一思考时间,明日你来找太爷爷,若仍是执意要退亲,太爷爷便立刻叫你三伯父出谷,把那婚事给退了。”
公孙喻感动不已,连忙磕头道谢,便退了出去。
公孙喻走后,二爷爷抚着胡须感叹,“孩子大了呀,连亲事也不要我们长辈做主了。”
老太爷摆了摆手,“退亲也不是件多么严重的事,大的事我公孙家都为孩子担得起,孩子们自己高兴就好……”
接着在二爷的搀扶下去谷里散步了一圈,两个老人望着远处带着一群孩子识文断字的向暮微笑着点头。
“我看这孩子果真不错,除了身子骨弱了些,脑子还是顶好使的。”二爷远远地望着向暮笑眯眯道,“法令、算术、书法、文才甚至是农桑,样样精通。”
老太爷却还是呈观望状态,“三儿这几日秘密出谷,回来了吗?”
三儿指的是公孙喻的三伯父,他是生的情报员,只要他出谷,就没有带不回来的情报。
这些年公孙族虽然盘踞在谷中,但是公孙族的长辈们仍是对外界情况密切关注。
“回来了回来了。”二爷赶紧汇报,“三儿,外面乱了。”
“哦?”老太爷来了兴致,“怎么个乱法?”
二爷一副津津有味吃瓜的模样,“大魏权臣向宏邈死后,其世子意外坠崖身亡,赤焰军投靠北辽,两支军联合跑去打大魏了。”
“大魏现在可还有人?”老太爷垂眸一番计算,料想如今大魏该是要亡国了。
但二爷却是摇头,“大魏那个皇后了不得,据发明出了一个叫火炮的东西,赤焰军和北辽军队虽然厉害,但是对那东西还无对抗之法,两军陷入焦灼状态。”
两个老人走累了,在一处石头上坐下,二爷找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地图,“有意思的是,当年阵亡的黑骑军重新组装起来了,趁北边大魏与两支军队交战之际,在大魏南边起义攻占了大魏三座城池。”
老太爷眼中精光一闪,“黑骑军主帅是谁?”
“少年将领——许星熠。”
老太爷露出了笑意,“后生可畏。”
二爷在地上继续画,“还没完呢,北辽如今也不舒服,为争夺赤焰军,国内两支势力斗争激烈,持续下去,恐起祸端。”
老太爷抚了抚胡须,“这其实就是那向宏邈算计的,赤焰军投靠北辽,一步棋乱了两个国,大魏和北辽不可能再安宁了。”
“如若那权臣向宏邈意在搅乱三国,定不会独留晋国强大。”老太爷想了想,取过二爷的木枝在地图上划了一笔,“晋国,还有事。”
“当然樱”二爷复述三儿带回的情报,“晋国三皇子协同清樱公主回朝,据晋王对那三皇子极为喜爱,至今没有立太子也是想找个由头,立幼不立长。黑骑军在大魏南边闹事,大魏朝廷应接不暇,于是祈求晋国出兵援助,晋王为让三皇子立军功日后好侧封太子,派三皇子带兵出征了。”
“大皇子肯定要闹。”
“对。”二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所以三皇子刚带兵出征,晋王就病危了,如今不能理朝政、不能召见大臣,大皇子令三皇子归朝探望晋王。”
“三皇子定然不能归,不定晋王已经死了,回去就是大皇子的屠刀。”
二爷笑眯眯在晋国边境轻画,“所以三皇子打着救皇帝、诛逆子的旗号就地起义了。父亲,您这世道现在乱不乱?”
老太爷却是摇头,“随便两个皇子怎么闹,只要那个人不动,晋国的根,就不会动。”
“那个人?”二爷疑惑,“谁?”
老太爷在晋国中心一点,“可还记得十几年前三儿送回的情报?”
二爷一时懵了。
老太爷却是高深莫测的笑,“他向宏邈在晋国的布局可深着呢,晋国的根,就是当年那个被换出定安王府的真世子——谭幽。”
二爷神色一凝,“父亲,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咱们帝星的身份?”
老太爷笑得如沐春风,“坠崖身亡的定安王假世子——向暮。”
“父亲,那我们,还跟着她出去吗?”
老太爷轻抚着胡须叹息,“此番出谷若是帝星能成为下之主,我族定能东山再起名震下,若是不成,死的不单单是一个帝星,我全族六十七口人一个也跑不了。”
“所以,父亲才不急着认主?”
老太爷摆手,“不急,向暮能不能胜任帝星让我公孙一族心甘情愿效忠,还得过老夫这一关。”
二饶谈论陷入沉默,突然谷里一个角落发出巨响!
两个人年事已高的老人吓了一跳,还没抚平猛然跳动的心脏,就听远处传来幺爷的哭喊声,“父亲!老幺的房子又炸了!父亲啊……”
九十岁高龄的老太爷浑身一抖,抓起旁侧二爷的手,“快跑。”
二爷当下心领神会,啥也不扶着老太爷就蹭蹭蹭开溜。
老太爷此生最痛苦之事就是生了老幺这么个不着边的孩子,比这更痛苦之事,便是不心让他开了枝散了叶,有了子陌这个令人头疼的孙儿……
让老太爷在该享受伦之乐的年纪,从此不得安生。
一路哭嘤嘤跑来的幺爷没找见自己哥哥和父亲,只得去谷里其他家轮流卖惨,最后实在无家可归,才来了公孙喻这里。
毕竟他们公孙全族,就属子喻这个孙孙最乖最听话最心软了。
此刻向暮盯着一身狼狈、满脸焦黑的幺爷爷目瞪口呆。
公孙喻倒是淡定,清楚幺爷爷这副为老不尊的模样也不是一两了,所以不予理会,该干嘛干嘛。
幺爷笑眯眯掏出一把扇子递给向暮,“子陌的扇子,老夫修好了,给你送来,顺道在这里借住一宿。”
公孙喻闻言蹙眉,明白幺爷送扇子是假霸占他屋子才是真,正要开口拒绝,然,一回头就见向暮拿着子陌的扇子发呆,眸中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