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地一道脆响,苏烨看准时机,以极其刁钻的一个角度直刺向琼亦。盛玄怨看得心中一紧,不想琼亦一手捏着剑诀,抵在弦歌剑身之上,用那一寸多宽的银色剑刃硬生生挡下这一击。
苏烨挑起眉头,“嚯”了一声,而后真气迸发,以刺转剑为上挑,打了一个猝不及防,琼亦主动松手丢开弦歌,银晃晃的短剑被击飞到了空中。苏烨以为是自己将她佩剑挑飞的,只想着乘胜追击,笑喝道:“陆溪言!我赢了!”
在场三人都是“凝气”阶的低阶修士,无法以真气驱动外物,武器脱了手,无异于宣告着比试的结果。
琼亦并不多言,只是双手施法,五行火术简单挡下两招,而后见弦歌即将落地,点地移步至佩剑旁一脚踢上剑柄,旋身接剑舞出一道白芒。她的步法太快了,快过苏烨都没能看清弦歌剑是如何重新回到她手中的,抵剑接下这一击时,琼亦又是银剑流光,人影快过剑影,当他接下剑光时,琼亦的剑已经直指他的胸口,离衣衫不过一根发丝的的距离。
“如何?”琼亦扬头轻笑,神采飞扬:“赢的是我。”
“啊?”苏烨弹开她的剑,恼道:“不算!这不算数!”
盛玄怨走上前来:“不错,很精彩。”
“苏烨,你可别输不起啊!”琼亦笑着将弦歌收回剑鞘中:“输给我又不丢人,不信你让盛暻来评评理,我可是赢得很彻底的。”
盛玄怨点了点头。
“哇!我刚刚都没看清你是怎么接到剑的!”想来方才她那踢剑接剑后的漂浮步法,苏烨仍头皮发麻:“陆溪言,你这是运气好!”
“什么运气,是实力!”
“好好,是实力!”苏烨妥协了,咂舌道:“说实话,你动作真快,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行动能有你这么迅速的!要不是我反应还行,前两剑都应对不下来,咱俩到时候组个队吧,二打二只要不遇上盛玄怨晏庭深,稳赢!”
琼亦愣了愣:“我和你?”
“怎么,你不想啊?”苏烨瞄一眼盛玄怨,笑容中带了一丝玩味:“陆溪言,你看咱俩打架都是靠速度这一挂的,思路也差不多嘛,我打爆发,你游击消耗。”
他又问:“你是不是想和盛玄怨一组啊?”
琼亦不说话了。
苏烨双手一拍:“感情是剑客的大忌!你刚才为什么差一点输给我?不就是因为盛玄怨在扰你的心神吗?你和他一组那岂不是乱了套?”
“什么啊!你别乱说!”
她喝声时,回头偷偷看了眼盛玄怨,他正垂着眼帘,眸光微滟。
他道:“苏烨,别这样说。”
琼亦偏过了头去,故意板着脸道:“这样吧,此事我考虑考虑,苏小少爷就负责回去等我的答复!”
“噫!还摆起架子来了!”苏烨连连摇头:“那请你好好考虑噢,毕竟你族中来的师弟师妹们修为和你差挺大,没法和你打配合吧?”
这倒是真话。
“那你是和晏庭深一组?”琼亦望向盛玄怨,问。
盛玄怨怎么可能不想和她一组,可赖不过昨日已经与晏庭深谈妥了,回道:“嗯,苏烨与他配合上出了问题,让我试着磨合。”
琼亦咋舌:“难怪苏大傻要找我。”
盛玄怨又道:“不过,双人赛的搭档并不是固定的,你若想与我一起,也是可以的。”
琼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握着剑:“好啊!那盛暻要和我过几招试试吗?”
盛玄怨拒绝的很果断:“不了。”
“为什么?”
沉默了会他才开口:“……刀剑无眼。”
苏烨啧啧两声:“敢情打我的时候就有了眼是吧?不就是舍不得……”
听苏烨在一旁添油加醋,琼亦小脸没由来地发热起来,对苏烨训道:“还不是因为你话多遭人嫌。”
盛玄怨应了一声。
“哈?我话多她话不多?这就是你对待兄弟的态度?”苏烨奇道,他别好剑挂在腰上,掸掸身上的灰:“罢了罢了,我算是看透盛玄怨你这人了,时候不早,走了,上课去。”
“走吧。”盛玄怨对琼亦道,琼亦没和他对眼,低着头顾自向前走。
他想了一会,却不知要和她说什么。
琼亦暗自想的早就不是“刀剑无眼”和“舍不得”了,她的胜负心开始作祟,心想:盛暻不会是瞧不起我才不想和我打的吧?
琼亦开始想和盛玄怨正正经经地比上一场。
而且,她要赢。
*
几日课余时,琼亦一如往常去洼村中看望卫欣欣,顺带着去照顾她与小宇的王婆婆家帮些忙,干些农务。
她不是个喜欢迁怒于他人的人,卫莹做的事与她妹妹没有干系,所以,她还是照常对待这位小女娃。
过去时,她是一个人去的,现在多了一人陪她,那就是嘴上说着放不下心的盛玄怨。
盛玄怨第一次陪她去干农活,纯粹是在帮倒忙,将一切都弄得一团糟,反而让琼亦认识到了他当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好在这人学东西学得很快,洗衣做饭看一遍就会了,也不用她多教,十分省心。
只有一件不让她省心的事,那就是小宇似乎很讨厌盛玄怨,每回他来了,他都没个好脸色,眉头耷拉得像是坡地,一路滑到底。
这日,盛玄怨终于按捺不住心间的疑惑,开口问她:“琼亦,你为什么经常来帮卫家这个孩子,是有什么原因吗?”
琼亦怔了怔,笑道:“心善这个原因,不够吗?”
盛玄怨没有接话了,好久之后,琼亦才缓缓悠悠地拉开了话匣子:“其实,也算是有别的原因吧……”
“小欣这样孤苦无依的日子,总会让我想起我小时候,想起我和阿萝。”
在她往日的只言片语中,在盛玄怨的印象里,她小时候过得很不好,很艰苦。
“盛暻,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有个叫阿萝的姐姐吗?”
“记得。”
琼亦想提起唇角,但是一点笑不出,语气里全是怅然:“之前没和你说清楚,其实阿萝并不是我的亲姐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待我很好很好,什么事都最先考虑我,向着我。”
“阿萝不姓陆,她也不是陆家人。”
琼亦说出“也“字之后才想起自己叫陆溪言:“……我却是了。”
“陈伯是阿萝的外公,他把我带到陆家养大,小时候的事我记不清了,只知道陈伯是在陆氏门外做活的,做那种粗活累活,为了还债。”
“债是阿萝的爹娘欠下的,他们四处借钱打算做生意,商船出了意外,连人带财一起没了,只留下一屁股的债和尚在襁褓中的阿萝。”
“陆氏还算好的,没算利息,可那仍是一大笔钱,陈伯就在广阳留了下来,他得带两个孩子,不适合四处奔波的工事,一边照顾我和阿萝,一边攒钱。”
“我记得他以前好像说过,在阿萝及笄那年他就可以还完所有的债,然后带我们一起走江湖,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但……他却在阿萝十岁那年去世了,没等到他最疼爱的外孙女及笄、嫁人。”
“陈伯患病,我至今都不知夫人为什么要把他关着不许人靠近,一直到他咽气。我和阿萝没见到他最后一面,甚至连骨灰都没拿到,更别说下葬入土为安了。即使这样,阿萝还是给陈伯打了口棺材,修了坟,请人做丧,花了不少银子。”
“陈伯去世后,我和阿萝是凼央城里的父老乡亲一人给一口饭吃养大的,吃的百家饭,穿的百家衣,那段日子真的很难熬,如果不是我和阿萝互相陪伴,如果不是街坊里的好心人,我们可能就留在那时候了。”
“所以,我不想看到小欣因为家中的巨变,受苦受饿,曾经有那么多人帮过我和阿萝,我现在只是在做和他们一样的事罢了。”
盛玄怨想不到她帮卫家至此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听她过往的经历,心像是被人揪了一把似的。他从来都没有尝过这种世事疾苦,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为了成为另一个人而修行,这种苦痛在生死面前远不值一提。
“好啦!原因说完了。”琼亦抬眸,露出了一对小虎牙,与他对视后“噗哧”笑道:“怎么苦了吧唧的表情啊,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说过的呀,我现在过得很好了。”
她总是这样笑着,明明吃过那么多苦。
“你说你是陈……伯带回来的,那你父母呢?”他问。
琼亦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知道。”
我没有父母,是个孤儿。
她想这么说时,却换了副说辞:“还在找呢,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的。”
盛玄怨终于听到了她从来不曾提及的身世,本有的安慰在此刻变成了许诺:“嗯,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