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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琼亦点头:“我知道,但还是要谢谢你们。”

    盛玄怨只觉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捅了一肘子,皱眉瞥了苏烨一眼,当他看向琼亦时,不知怎得就想到了刚才在屋内答应她的话,心上那种如水流过的奇异感觉,又笼了上来。

    这鬼术好生诡异,连施术者都被封印进了法器里,居然还能作用。

    盛玄怨移开目光,暗暗地想。

    “我…我师弟不知道有没有醒,我得赶回去看看。”琼亦说道,转身步履匆忙地向宿处走,二人应了声,目送她离开。

    见琼亦走远,苏烨说道:“你嘴真笨。”

    盛玄怨皱眉:“我俩说的话,有差别?”

    苏烨瞪大了眼睛:“没差别吗?”

    “她说她知道,说明没有差别。”

    苏烨哑然,环手抱在脑后:“你开心就好。”他向前走了两步,边走边说:“这林子里的鬼事,终于算是结束了。”

    “嗯,除了没能将它祓除干净。”

    说起这个苏烨就来了气:“呵,要再多出什么乱子我才不管。特别是姓晏的那厮,得了便宜还卖乖,下次见到,小爷我揍得他哭爹喊娘!”

    “哦。”

    *

    琼亦回到自己宿房时,正巧碰上陆漓清醒过来。

    “师姐……你没事了?”陆漓支坐起身子,唤道。

    琼亦连忙走到他身侧,扶他站起:“没事,我没事,多亏盛玄怨他们救我……”她上下打量陆漓,见他气息平稳,终于放下了心:“傻小七!你当时知道我被恶鬼附身,就应该离我远一点啊!结果连累你也遭殃……”

    “师姐你在说笑呢?师父说过,咱拜了师的兄弟姐妹一条心,我怎么可能看你遇难,自己跑掉!”陆漓义愤填膺地说着。

    “想来是盛公子救了你,我找到恶鬼藏匿气息的线索,也为他们省了时间……”陆漓自言自语,又仔细地看着琼亦:“还好师姐你没事,你要出了什么问题,二师兄怕不是要给我砍死……”

    琼亦啼笑皆非:“管他什么事啊……”

    “对了,小思到现在还没回来,是她去找的人,搬的救兵。”陆漓边说着,边往屋外走,还未走出门外,眼前就窜出个身影来,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身影正是杨小思,她形色匆忙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陆漓!”杨小思速度极快,与陆漓差点撞到一处,他抬手扶住她胳膊,二人一下凑得极近,只听她道:“我刚听人说,那只恶鬼已经被封印带走了……”

    杨小思说着,目光扫到了陆漓身后的琼亦,话音一下子拉得好长:“师姐!——”

    见她向自己扑来,琼亦无奈笑着张开了手臂,搂住了自己的小师妹,道:“哭什么?你师姐我还好好在这站着呢。”

    “嗯!嗯!”杨小思眼巴巴地望着琼亦,吸了吸鼻子:“还好师姐你没事,刚才你那脸色真的是太吓人了!我差点以为……”说罢又把头埋在了琼亦肩上。

    琼亦边揉着杨小思的头发,边哄道:“好啦,好啦,我一点事都没有。”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是小思你去叫来的人,也是你救的我呢。”

    “师姐,你还夸我……我连东南西北都没分清,跑出学府也没见到长老们……”杨小思嗫嚅说着,不禁问道:“……那只缢鬼,是怎么被封印的?”

    “是盛玄怨救的我,也是他把缢鬼封印起来的。”琼亦回答道,她垂下眸子,心中默默升起一个让她有些头大的念头:这算是救命之恩了,该怎么去还他?

    光是想想盛玄怨那人对自己道谢时说的“不必”,她就心梗。

    这下子好像,真没法还清了。

    *

    翌日,晨。

    集学的学府处三面环着山,山小不高,十分秀气。北山于校场之后,山深林密,烟云缭绕,盛玄怨不想被校场偶尔晨习的其他弟子打扰,来了南山边修习练剑,图个清净。

    天色才亮,山间笼着层薄雾,晨光泻下被并不密的树拦截得,部分晨光留在树上,一部分跌在了地里,皆与昨日的雨露相依,熠熠生辉。他跃上棵树,盘腿坐下吐息纳气,运功养神,山间的晨息很清新,空中传来几声悦耳的鸟鸣,叽喳清脆。

    吐纳几个周期后,盛玄怨睁开双目从树上跳下,准备习剑。

    远处的鸟鸣声里夹杂着低低的吟唱声,歌声悠扬婉转,清灵动听,虽听出是随意哼唱,但袅袅不似人间乐。

    盛玄怨为其所动,听得声音有点熟悉,几分好奇,遂收剑环视四周去寻找歌声源头。

    他向着山上走出好远,才见一棵矮银杏上坐着一人,她轻晃着腿,两条辫子从肩上垂下,在晨曦中呈现出浅栗色,听见树下有人走近,顿时止了声,回眸相望,双瞳剪水,发丝恰被风吹抚起。

    “盛玄怨?”

    琼亦有些惊奇,她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当然,盛玄怨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她。

    在琼亦回首唤他名字的那一瞬间,被晨光笼着像张画儿似的,见此,盛玄怨的心像是被什么莫名东西弹了一下,连忙转开了视线。

    不对。

    盛玄怨握紧佩剑,心道:不对。

    “你怎么在这?”琼亦扶住树干,问。

    “我……来练剑的。”他不敢再看她,却又想同她说话,“你呢?”

    “我?”琼亦回答道:“早起修行,先观望风景,净净心。”

    她望着远方淡青色的、自鹅黄于月白间过渡的天空,不禁轻笑,露出一对很好看的小虎牙:“风景不错,你要上来看看吗?”

    银杏树很矮,琼亦坐着的树干高度差不多位于他肩头:“不了,我站在树下就可以了。”他走在树前,负手倚树眺望。金乌已跳出山头,掀开了雾纱露出山的全貌,杂色交织,天是青绿色的,像极她的裙摆。

    “好看。”他道。

    琼亦快习惯他这话里敷衍,但语气认真的回复了。

    “为何要净心,是有什么事吗?”盛玄怨问。

    他这一句问话出乎了琼亦的预料,她本来觉得,以盛玄怨说话的准头,是不会察觉到的。

    盛玄怨的确没有察觉到她有心事,单纯是没话找话,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琼亦沉默了半晌:“昨日,我被缢鬼夺魄,多出一段记忆,是它生前的记忆。”

    盛玄怨抿了抿唇,静静听着。

    “我在记忆里看到,她为情所困,自缢而亡,就算死了化成鬼邪,都还想着能离开那片林子,去找它的爱人……”琼亦从树上轻跃,落了地,“我不懂……”

    “不懂?”

    琼亦定定地望着他:“嗯,不懂。”她顿了顿:“我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就在我心口,像火烧一样。”

    “我不是不懂她,我不懂那个男人。”

    “为什么说好的承诺,却背叛的轻而易举。”

    “重情义,本是好的,可遭人诓骗,活活叫痴情人沦落成了这样!”

    琼亦攥着拳,胡乱地踢了踢地上的落叶:“真叫人……恼火!”

    她说着,已是发展成了自言自语:“若是,若是我碰上这样的人……我定与他撇个清清白白,然后狠狠教训他!”

    “嗯。”

    盛玄怨看她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在一旁应声道。

    有个人听她倾诉,算是将肚子里的话抖落了个干净,琼亦觉得心情明朗了不少,回头望着盛玄怨,垂着眸子淡淡笑了笑:“哎,你话是真的少啊。”

    他道:“在听你说。”

    “所以你觉得,这世上,男子真的不比女子深情吗?”

    盛玄怨沉默了:“我不知道。”

    他想了好久,又道:“人与人不同,有人薄情,自会有人深情,不分男女。”

    琼亦听完,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她似是想起什么来:“对了,盛玄怨。算上初次遇鬼那回,你都救我两次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你有什么想要,又是我能办到的,只管提,我都会为你做的。”

    盛玄怨迟疑了一下,而后淡淡道:“不用,灭邪祓祟本就是盛氏之任。我又不是为求回报救得你。”

    “那可不行!”琼亦就知道他会拒绝,忙道:“我阿伯很早就教过我,滴水之恩应当涌泉当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见她坚持的样儿,他想了想:“那就当你欠了我两个人情,日后还回来就行。”

    琼亦抬手伸出小指,“行啊。我琼亦说话作数,不会反悔的!”

    盛玄怨怔了半晌,伸出手同她拉钩许诺,见她笑的样子,眉眼微舒。

    他有些拘束了般撇过脸去:“方才是你的歌声吗?”

    琼亦很自然地回答道:“是啊。怎么了?”

    盛玄怨心觉那歌声清灵悦耳,但他完全无法开口说些夸赞话,只是有些木讷地点头作应,面颊上泛些微红。

    她见他不答话,偏过头看去,盛玄怨正目视前方抿着唇,浓密的剑眉下,是长而直的睫毛,眼型似是丹凤,目瞳墨黑,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轮廓棱角分明透出一股子冷俊的少年气,一切都恰到好处,极其好看又耐看。

    琼亦咂了咂嘴,又一次地在心里感叹,这家伙的脸还真是漂亮啊。

    盛玄怨听一侧没动静了,微微转过身子就瞧见她那双水灵又直勾盯住自己的眼眸,距离有些近,本就红了的脸腾得化为赤色了。

    琼亦正大光明偷看被撞见,却见盛玄怨比她还窘,失笑着:这人怕不是没怎接触过姑娘家,这反应也忒好玩了。

    她别起双手,厚着脸皮叫他:“盛玄怨。”

    盛玄怨低低应了一声,察觉到了琼亦在逗他,心底不情不愿的,并不甘被她这样挑逗。

    琼亦见他耳朵也开始发红,心里更觉得有意思了。不过这人皮归皮,多少还是懂点分寸的,怕再招惹他直接炸毛,安安分分地闭嘴站在他身边,看那日头越攀越高。

    “时候不早,该练剑了。”琼亦说罢,提着剑转身往山顶空地走,“我在这练,不会扰到你吧?”

    盛玄怨摇摇头,问:“往后,你也会来这边练剑吗?”

    琼亦思忖一阵,答道:“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