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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玄怨堵住耳朵,在确定她是琼亦后,又默不作声地将眼睛里的屑意收了回去:“你怎么在这?”

    琼亦张着嘴指着他,手指颤颤的:“我?你为什么在这啊?你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她又道:“你干嘛大晚上的在路边站起吓人?还一脸我扰了你的样儿,谁能想到石阶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一个大活人,我还以为是块石头,突然起身,吓死我了……”

    “陆琼亦。”盛玄怨唤道。

    琼亦锁紧眉头:“?”

    “我说过我不叫陆琼亦的,盛公子要叫我,还是叫我陆溪言吧。”琼亦瞟了他一眼,从鼻息间哼出一气。

    盛玄怨一怔:“哦,我忘了。”

    “那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你不回学府,还没有住处?”盛玄怨从河阶下走了上来,站在琼亦身前问道。

    琼亦只觉得面前立了堵墙似的,又高又板正,不抬头,打眼只能看到他的衣领,于是半侧过身去:“当然有住处啊,一百五十文一晚呢。”

    盛玄怨没觉察到是琼亦在堵他话,只是沉默,还以为自己把话说死了。

    琼亦抬头,只看见他在默默抿唇,剑眉下的眸子又黑又深,睫毛细长细长的往上扬,她抬眼一看,第二眼就挪不开了。

    真是眉目如画的一张脸,哪一处都好看到能称得上美,却又明明白白的是个男相。

    为了掩饰自己看呆的事实,琼亦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盛玄怨将手中的包裹提了提:“晚上给它买了个肘子回去,但是它似乎咬不下嘴,就再出来给它买点切好的熟肉和羊奶。”

    琼亦咂了咂嘴:恶犬啊恶犬,你这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吃的伙食比我都要好。

    “你给它取名了不?”琼亦面上带了一丝笑意,问。

    盛玄怨老实回答:“没,不会取。”

    “这有什么不会的嘛,狗狗一般都是按毛色取名,白毛叫小白,黄毛叫小黄,黑毛叫小黑,花毛叫小花,再不济,统一叫旺财。”琼亦越说越麻溜,她还想继续说着时,盛玄怨表情一滞,突然上前要抓她手腕,抓得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盛玄怨你……”

    “陆溪言。你那晚回去,是不是没有清神除邪!”盛玄怨眉头半拧,将琼亦的话活生生喝止在嗓子里。

    琼亦恍然想起了:“我……忘记了,这有什么要紧的吗?”

    盛玄怨松开她的手,神情冰冷:“明日散学,你晚点走,我给你捎几个符箓。”

    琼亦不明所以:“盛玄怨,你说明白点,到底怎么了?”

    盛玄怨反问:“这几日,你没有碰到奇怪的事情吗?”

    要说这几日奇怪的事情,倒也不少,琼亦仔仔细细地回忆住在客栈的日子,比如夜里老是能听见走动身,敲门声,听见男女嬉笑声,房间里的东西会被挪动位置,又或多出些什么小玩意,不过这些蹊跷在人多杂乱的客栈,根本不值一提,琼亦完全没有把它们放在心上。

    “你……别吓我啊,我胆子很小的。”琼亦声音发虚。

    盛玄怨打量她两眼:“你修为不浅,不会出什么事的。”他说完,又接上前面的话题道:“你给的名字我会好好参考的,谢谢。”

    说罢直接转身离去。

    只剩下被激起恐惧的琼亦在秋风中凌乱。

    她真不知道盛玄怨说这话,是想提醒她,还是想吓她。可不论他的意图是好是坏,琼亦都被吓到了。

    *

    琼亦握着剑一路小跑回到了客栈,客栈的店小二点着小烛台送她回客房。

    “伙计的,我昨个夜里老是听楼上动响,睡不安身,要不你上去帮我劝劝,让他们今晚别老是走来走去了,好吗?”

    听琼亦这么说,店小二打着哈欠上楼去帮她问话,却是一脸奇怪地走了下来:“姑娘,你楼上这几天没人住,我问了周围几间,他们都说没发出过动静,也没听到过动静。”

    琼亦听到这话后几乎要背过去了,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说着嗯好,知道了。

    没有动静?

    可她明明这几夜,夜夜都能听到!

    琼亦再仔细回想着。

    不对,我在客栈住着有一晚,是没听到一点杂音的。

    那是自己来这家客栈的第一晚。

    从第二夜开始,这动响就一直存在了!

    莫不是因为第二夜晚间,她进了那片古怪的小树林里,遇到了鬼打墙!

    琼亦后背发凉,越想越害怕:难道,我在林子里碰见的那个东西,盯上了我?

    这样,才会从那之后,夜夜听见奇怪动响……

    琼亦蜷缩在被子里不敢闭眼,盯着桌上的烛火发愣,希望等到困意临头就能不知不觉地入睡。

    时间越来越晚,夜上三更,屋内的烛光越是昏暗,蜡烛终究燃尽了,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中。琼亦本有了几分睡意,朦朦胧胧间觉察到屋内黑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就在此刻,窗旁响起了“咚咚咚——”的拍窗声,声响极大,将她一下子震了个清醒。

    琼亦如临大敌,她睁眼在屋内环视,一双手死死握着自己的佩剑弦歌,脑袋里想着:这是客栈二楼,怎么会有人在外侧窗户敲窗子?

    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她毅然下了床,向窗户边走去。

    窗户砰砰直抖,琼亦哆嗦着双手,一不做二不休,一下子拔出木窗插销,用力将窗户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恐怖的人脸!

    “啊!”

    琼亦惊得一个鱼跃坐起身子,发现天已经亮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有微痛的实感,才发觉刚才那开窗见到白脸长舌的鬼,竟然是个噩梦。

    “是梦啊……”琼亦呼出口气,“还好是梦……”她拍拍自己胸口稳住心神,转身要下床时,视线投到那大开着的窗上,顿时像石化一般定住。

    窗户为什么是开着的?

    难道刚刚那个不是梦,是昨晚真的……

    琼亦一秒都待不下去了,连忙推门而出,离开了客栈。

    *

    学府。

    上完早课后的琼亦,收到了让她觉得自打来了宜泽后,最叫人开心的好消息。

    杂物处有弟子来找她,告诉她新的宿房已经收拾好,正请她过去瞧瞧。

    琼亦的宿处并不与集学弟子宿处相连,而是转过一段小院后的木舍,听那子弟道高栋屋楼已经住满,只剩下零散的空屋,还望陆姑娘不要介意。

    一人单间住,琼亦道谢都来不及,哪里会介意。

    木舍似是修了有些年岁,渗出发旧的杂色,屋内收拾的很干净整洁。琼亦送走杂务处的弟子后盘算着去客栈取回行李好好安置。

    她打点着屋内摆件,想到了盛玄怨。他昨夜和自己说过,让她今日课后等他。

    可是这人今天居然没有来听课!

    连带着苏烨也没看见。

    “所以我这是被放了鸽子?”琼亦叉腰想着:“早知道昨天夜里害怕的时候,我就不想着靠他那没到手的符箓了。”

    昨夜的事情十分诡异,琼亦已经记不清自己开了窗后究竟看到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开窗,更无法断定那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一个人待着很没有安全感,琼亦离开了新宿房去找她的师弟师妹们,边打哈欠边往外走。

    接近午时,天色突变,下起了小雨,秋雨淅淅,几分寒意。

    琼亦与杨小思、陆漓一起,坐在廊边的长椅上谈天。宜川似乎比广阳入秋更早,远处的重山在薄烟里显著幽蓝色,辽远又不近人情。昨夜休息的十分不好,导致琼亦现在困意满满,昏昏沉沉的睡意一阵又一阵,还夹杂着些昨晚记不太清的梦。

    “师姐!”

    身边的杨小思将她摇醒,“你这么困的嘛?”

    琼亦撑着头,迷糊道:“这不是刚和你们说了昨晚的事吗?我被扰的一点没睡好……困,头还有些疼。”她站起身子想清醒一会,见长廊转角走来一人,正是今天放了她鸽子的那位,便偏过脸去佯装看风景。

    盛玄怨自转角走来,一身靛蓝长袍,高领立收,显得整个人格外欣长。发作马尾高高束起,干净利落。他走至琼亦身边几步远,停了下来。

    “陆溪言。”盛玄怨唤了她一声,“我来找你了。”

    琼亦别了别手,转过身去:“你不是让我今天放课后等你吗?结果你人都不在。”

    盛玄怨低头道:“有事没来。”他停顿片刻后,“你跟我来,我等会和你解释。”

    琼亦说:“你先和我说明白是什么事,不然我不去。”

    盛玄怨沉吟片刻:“捉鬼。”

    听言,琼亦直接拒绝:“我不去。”

    “为什么?”盛玄怨忙道:“那邪物和你有……”

    “你明明知道我害怕,为什么还要叫我?”琼亦睁着水灵的眸子,质问道。

    陆漓将琼亦挡在身后:“盛公子,我师姐是真的应付不来鬼祟,你大可以另寻他人帮你捉鬼,别逮着我师姐不放啊。”

    杨小思也搂护着琼亦,道:“是啊盛小公子,我师姐不愿去肯定是有难处的,你也知道她捉不了鬼,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盛玄怨十分不解,语调微沉,直向琼亦问道:“你就这么害怕?那不过是作祟的小鬼,就能将你吓成这样,亏你还是陆氏宗主亲传弟子。”

    他说完,瞥过头去:“也亏你修为不低,竟怯懦成这个样子……”

    琼亦咬牙:“盛玄怨!”

    她气不过地拉着师弟妹转身就走:“我们走。”

    “琼亦。”盛玄怨叫她,“你别走。”

    琼亦的火更盛了:“你不许叫我琼亦!”

    她转头一顿话劈头盖脸砸来:“盛玄怨,你这人真是好笑,真想叫我去捉鬼,好好说明缘由不行吗?什么叫我‘是陆氏亲传弟子’,就不能怕鬼了?盛氏自古除邪,手到擒来,你自己不害怕鬼邪就罢了,不要由己及人好吗?”

    “师姐,别生气……”

    琼亦捂住有些发晕的头,步履踉跄,但嘴里的话却一点不停:“什么叫‘修为不低,怯懦鬼祟’,又不是所有人修行执剑都是为了驱邪除鬼的,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盛玄怨头一回被人指着鼻子一顿骂,沉默许久。

    “对不起。”他道,“我……没想到这点。”

    “是我没有考虑到,惹你生气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