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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亦姑娘,如何?”姜芷若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屋内就叶听兰和三个为她梳妆的女侍,没有旁人。你弟弟不知躲在哪里。”御灵在琼亦掌心盘旋,她淡淡问道:“方才那位夫人可是令堂?”

    姜芷若一怔,答道:“是……”

    明明该赴宴接客,却守在闺房前亲自送不是自己亲女儿的外人出嫁,琼亦觉得离奇又可笑:“对叶听兰还真是视如己出啊。”

    姜芷若沉默许久:“阿娘她……”她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浅浅的叹息:“没什么。算了……”

    “你弟弟想杀叶听兰,此时不在家中,他能在哪动手?”琼亦思索着:“上了花轿可就得去往李府,等到那时动手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从澜的想法向来叫人捉摸不透,我……猜不到。”

    二人说时,琼亦已经回到了宴堂上,人人相贺,座无虚席,她站在角落细看在座的每一人,他们谈笑作乐,是人世欢愉,与她不相干,也与天人永隔的姜若芷再不相干了。

    “新娘子来喽!新娘子来喽!”

    里院中不知谁唤了一嗓子,宴厅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屋外的铜锣开始吹奏,鼓声一阵接过一阵,宛如雨点,越是密集热闹。琼亦待到今日这个年岁也没见过几次大婚场景,一时被乐声刺耳地发了懵,恍恍然了起来。

    她想起了阿萝。

    那年,她的姐姐竺云萝大婚,云台雾绕,红绸漫天。

    身旁站着的那人见她神色惊羡,轻笑道:往后,我们的婚宴会比这还要热闹的。

    可在这中土,谁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心神仅仅只是飘忽了一瞬,琼亦转头望向厅堂门口,正是接亲来的李家公子,他一身朱红色的新郎服,头戴红冠,腰环金边玉带,是个眉目周正的青年郎。

    而在厅堂与里院连接的那一头,身着红缎彩绣霞帔的新娘,在一左一右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走来,遮面的红盖头上金色孔雀栩栩如生,在步履摇曳中似是活过来一般。

    姜夫人双目含泪拉住叶听兰的手,在众人的劝说打趣下不住地念叨着:“好……女儿出嫁,是喜事,我不该掉眼泪的……”

    其夫拉住妻子以示安慰,二人眼眶通红,眼底的不舍都要溢出来了。

    “今日,你二人结为夫妻,往后,相爱相敬,携手一生。“姜父向二人嘱咐道,叶听兰轻轻应着:”是“,李公子行礼道:”多谢岳父教导,我定会好好对待兰儿,不会令她受半分委屈的!”

    纵使姜芷若在心底告诉了自己千万遍,不要再为这些往日一次次让她心寒之人而难过了,可是在此刻,看着他们幸福喜悦的模样,她仍不可自抑地感到痛苦。

    蜷缩在纳铃里的她,从心到整个身子都无比冰凉,苦楚如针般一根根扎进皮肉里,最后在骨子里灼成了疮。她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响,她在死前就发过誓,再不会为这些人哭了。

    “好了好了!快拜一拜父母吧!再待一会可就要错过吉时了!”座下人群不知谁大声笑道。

    人群起哄作笑,在众人笑声中,新郎新娘二人共拜父母,而后在欢送祝福声中一齐走出姜府。

    琼亦随着人流往厅室外走,心中自语道:叶听兰都快上花轿了还不见姜从澜动手,莫非他其实是在唬人不成?到了李府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姜从澜哪还能杀得了?

    又想道:姜芷若是个温良的软性子,只求我拦下他弟弟行凶,没要求我替她报仇。那只要我随着接亲车队盯梢叶听兰一整天,保证他今日不杀人,等过了这头七,即刻渡她往生,此事就算结束了。

    恶人自有报应,我哪能盯姜从澜一辈子。

    琼亦背着手缓步向前,腰上的玉铃兰一搭一搭地跳着,还没走出多远路,人流就堵在了姜府大门前,玉饰撞在了暗青裙摆上,晃悠悠地停下。

    她踮起脚,视线越过人群,叶听兰和新郎早就走出了府门,街前的锣鼓越敲越旺,依稀传来了铜钱落地的清响,琼亦估摸着是登轿之前的礼节,广撒铜板以显姜府阔气,又为花轿开路讨个彩头,图个吉利。

    好不容易推推搡搡地来到了门前,脚还没跨过门槛,街头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尖叫声如同火势般迅速蔓延,人人逃窜,欢快的锣声戛然而止,尖叫声惊恐难喻。

    “啊————”

    “救命啊!杀人了!——”

    “来人啊!救命啊!有人当街杀人了!!!——”

    本往街上而去的宾客们一下子变了方向,纷纷往姜府内窜逃,琼亦大脑宕机,差点被人流冲倒。

    怎么会?

    姜从澜动手了?

    花轿边七八个壮汉,街上人头攒动,叶听兰声旁又有侍从,又有新郎,他怎么可能持凶接近叶听兰的?!

    琼亦拨开身前众人,逆着人流向府前街头冲去,虽然心中还有疑惑,却有些明晰了,脑内只剩下两个字:

    花轿!

    姜从澜八成躲在花轿里!

    叶听兰哪怕不坐进去,只要掀开轿帘,他就完全有机会将她杀了!

    装着姜芷若魂魄的纳铃正在腰间疯狂颤动,她疯了一般想要挣脱而出,琼亦按住纳铃,施术封锁,不让她动身离铃。

    此时,一股诡异的气息从花轿处传来,琼亦大震,抬眼望去,街头景象果真如她所想:花轿旁的女侍被吓得瘫倒在地,原本几个抬轿的大汉早不知跑去了哪里,叶听兰头上红盖头垂垂欲落,她扶住花轿轿门半弓着身子,一柄长剑从轿中直直插入她身躯,身上的鲜红嫁衣完美掩盖了血迹,从她背上生出的长剑尖端,红得刺目,血一滴一滴地打在石板路上,凝落成花。

    琼亦只能看到中剑的叶听兰,轿中执剑之人被卷帘遮挡,无法看清。

    叶听兰的气息极度地变化着,琼亦不再与向府中脱逃的人相挤,点地轻功飞跃,从长袖中掏出一铜色摇铃来,此物是她修灵道后所研制的法器,唤作引魂铃。

    她满心惊疑:在姜府时我分明御灵探过这叶听兰,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可为何……

    为何现在气息如此古怪!

    琼亦摇动引魂铃,铎舌与铃壁相撞,清音刺耳,她冲街上凡民高声喝道:“后退!不要靠过来!”

    “呵呵……”

    叶听兰的身子颤抖着,发出骇人的笑声:“嘻嘻……”

    “兰儿!”李家公子慌乱地向前靠近,想要救下他那被刺贯了身的新娘,琼亦见叶听兰身上隐隐透出黑气,实属诡异,抬手成诀施法道:“聚气!”

    一道气流而过,弹飞了扑向叶听兰的李家公子,琼亦纵身飞上前,唤道:“姜从澜,快松手,从轿子里出来!”

    “呵呵……你……”叶听兰抬头冲身前人阴阴地笑道:“你以为,你能杀了我?……”

    “她都死了……就算你杀了我,她也不会活过来!……”

    琼亦微微一滞,她在叶听兰身上感受到了妖力,可是又感知到她分明是个常人!

    “兰儿!——”姜府内传出姜母撕心裂肺的呼喊:“兰儿!”当她看到街上血淋淋的场面时顿时发出一声尖叫,随后两眼一翻,向一旁倒去。

    姜父连忙扶住妻子,吓得面色铁青,双眼发白,破口骂道:“定是姜芷若那个毒女!嫉妒成性!蛇蝎心肠!什么都见不得他人好!竟敢在大婚当日找人谋杀自家妹妹!!!”

    “吵死了!”

    琼亦眉头紧锁,回身大喝道,她纵真气施法,长袖纷飞,引魂铃白光闪烁,一道幽长沉闷的击声与她翻转手腕的动作相应,如波涛般向四周而散:“引魂!——”

    一声喝下,在场之人无一不眼前一白,头晕眼花,皆被她暂时摄住了魂,倒地昏迷不醒。

    姜府门前的半条街巷,在这道铃响后陷入了一片离奇的寂静之中。

    琼亦消耗颇大,呼吸不自觉有些急促,她本想着坐在花轿里害怕得不敢动弹的姜从澜肯定也昏了过去,得先将他救出来,不想轿帘竟动了动,里面的人还清醒着,并未被摄住魂魄。

    琼亦大惊:怎么可能?难不成花轿中的人不是姜从澜吗?

    下一瞬,花轿中传来少年的怒吼声:“你杀了我姐姐!我当然要杀了你!为她报仇!”

    叶听兰握着剑,笑道:“……小贱人,就凭你还想杀我?……”

    在她掌心乌气腾腾的抓握下,银剑竟开始扭曲弯折,琼亦见势不对,正准备上前出手,却听“轰——”的一声爆破,花轿爆炸开来,断木横飞,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被劲风冲击地倒飞几丈远,他眉目和姜芷若有四五分相似,琼亦一眼便知,他就是姜芷若的弟弟,姜从澜。

    姜从澜手里的剑已经断了,一半连着剑柄在他手中,另一半在花轿废木堆中的叶听兰身上。他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脸,眼里全是不可思议:“我都捅了叶听兰一剑了,她为什么还能站着?!”

    琼亦终于察觉,自己之所以一直没有发现叶听兰身怀妖力,并不是因为她是妖怪化身为人形,藏的深,而是因为她外身为人,体内是妖!

    她居然请妖上身,融进了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