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栎让人将佳萌拉开。他从怀里取出个短匕首。“姑娘,进皇城司生不如死,最后关头你给自己一个痛快吧。程某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苏青接过匕首。“多谢大人。”程栎看着还在哭闹的佳萌。“今后程某必定一心一意对待佳萌,姑娘尽可放心。”苏青:“佳萌能得有情郎,是她的福气。”程栎咬咬牙,退后两步,转身要走。李都头叫住他:“程班头,等等。”程栎脚下停住,问:“李都头还有什么事?”李都头:“不急在一时。程班头还不能走。”程栎嘴角微微抽搐。皇城司的官差一句话取人一条命,这人嚣张跋扈,不定改变了主意,要来为难。李都头不慌不忙的:“程班头当皇城司是什么?当我是瞎子吗?此女是皇城司的犯人,口中有诸多机密情报,她若死了,断了线索,谁来承担这个责任?难道程班头有其他的意图,怕此女了什么不该的,想要灭口吗?”程栎惊道:“我,我,我怎会有这样的意图?都头不要笑。”李都头道:“到底有没有,不能仅凭着你的一面之词。稍后还是要与我们回皇城司清楚。”程班头开始发慌。他虽是官身,也只是个七品官,进了皇城司,岂不是他们什么就是什么了?莫前途尽毁,怕还要危及了身家性命。苏青道:“奴不敢连累了大人。”她走上前,将匕首送还给程栎。程栎犹豫着仍是接了。李都头道:“事情做下了,哪有反悔的机会?偷了东西再还回去,就不是偷盗了,就不用进监牢了?”程栎颤抖的问:“你到底想要怎样?”李都头道:“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我便放你走。”程栎勃然大怒。“你欺人太甚!我大是朝廷命官,跪跪地,跪父母,跪上官,跪官家,凭什么跪你?”李都头冷笑。“就凭你的命捏在我的手里。”程栎道:“我们的人不比你们的人少,你留得住吗?”李都头道:“皇城司杀你们,是因为你们阻碍了办案,与奸细有勾结。你们敢和皇城司动手,那便是谋反。你们有胆子,动一个试试。”程栎满头大汗,看着周围百姓。“谁对是错,百姓都看在眼中,你们皇城司难道能颠倒黑白?”李都头道:“百姓?百姓算是什么东西?一群蝼蚁而已。我们皇城司就是能颠倒黑白。”
皇城司三个字让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怕惹祸上身。怪不得李都头什么话都敢,什么事都敢做,毫不避讳。当真是有恃无恐,什么都不怕。他的都头狐假虎威,依仗着皇城司,皇城司依仗着大宋的皇权。到头来,归根结底,仍是损了朝廷的威望,失了大宋的民心。对于这类人,永远都是蛀虫害虫,必须要彻底消灭掉。洪雨洛板着俏脸,捏住炼身,特别想飞出一刀,刺瞎李都头的眼睛。她侧头看赵盏,赵盏脸色虽然难看,却没有要出手干涉的意思。她不禁有些埋怨,心:“他皇城司就是大宋律法,他百姓就是蝼蚁,他还皇城司可以颠倒黑白。太子陛下,你怎么还能忍得下去?”洪雨洛自是不晓得赵盏曾亲眼目睹过江西的惨事。饥饿的人瘦的皮包骨,靠着墙等死。尸体在路边腐败,灾情严重的村庄十室九空。贪官在堂上作威作福,将救命的粮食收进自己腰包,谁管百姓死活?江西的饥荒比这要残酷百倍千倍,赵盏经历过那些事,还有什么忍不了?洪雨洛往窗边靠了靠,正听得李都头:“程班头要是不敢动手,皇城司今日也不强留人。班头请便吧。”程栎走出几步,再迈不开腿。不将事情解决,依照皇城司行事,后患无穷。一旦结了仇,家眷亲属八成都难逃劫难。可要他当众下跪,奇耻大辱,今后还能不能抬得起头了?再想起家人,手下的衙役,他们的家人,到底忍受耻辱和苟活性命哪个重要?他犹豫不决。李都头看都不看他。他相信换做谁都知道怎么选择。再硬骨的男人,家人也是软肋。他最喜欢将硬骨头敲碎。权衡再三,程栎长叹一声。颓然道:“李都头,你赢了。”他转身要跪。有个声音:“太祖皇帝建立皇城司,是要查探奸细,搜集情报,从来没有给过皇城司任何监察官员的权力,更别提逮捕官员了。今日,程班头,你便不跪,他能将你如何?怕皇城司找后账?你是朝廷命官,但凡出了什么事,你或者同僚上一道折子。官家和太子圣明,皇城司敢擅自抓捕官员或者家眷,越权行事,立时让他人头落地。程班头巡查临安城治安,一二品大员都见过,怎的被都头吓到了?”程栎恍然大悟,挺直了膝盖,暗怪自己愚钝。朝廷命官,纵然当真有错,需要皇城司抓人,或者官家下旨意,或者与御史台协调,御史台同意后还会派人随同监督,皇城司无论如何不敢妄为。
程栎躬身行礼。“多谢出言警醒,免得我受此折辱。”无人应答,围观百姓也在议论,不知刚是谁话。李都头怒道:“是爷们的站出来,躲在后面话不是好汉。”赵盏与洪雨洛都听得出来话的正是赵荀。大概赵荀不愿程班头受辱,出言解围。赵盏过只要不出人命即可,没到现身时候,赵荀自不会现身。李都头咒骂几句,平素嚣张惯了,哪怕是错抓了人,也要出这口气。身后官差低声与他了几句,他略微想想,觉得有理,不敢去深究了。皇城司直属内廷,没有哪个衙门有权管辖。但刚话的人,熟悉朝廷律令,多半也是官身。何况,这里是大宋京城,红袍官员遍地都是,紫袍的大员也不难碰见。万一真是个大官或者言官,上一道参皇城司的劄子,绝不是好事情。太子不久前判处江西四十八名官员死刑,震惊大宋官场。那里面有许多文官呢。想杀几个武官,不是跟捏死蚂蚁一样轻松?李都头脾气暴躁,却不是傻子。将有嫌疑的人都捉回去,假如里面有当朝官员,则难以善了。好在这人不愿露面,就是不想多管闲事。皇城司不得罪他,他也就不会找皇城司的麻烦了。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涉最好。他对程栎道:“刚不过个玩笑,程班头要走便走,今后也不会有皇城司的人找后账。”
程栎却不肯这么简单的走了。既然我是官身,皇城司不敢动我,什么都要想办法保下苏青。“李都头是玩笑,用刀贴着我的脖子,也是玩笑吗?让我七品官员给你八品官员下跪也是玩笑吗?”李都头:“不错,都是玩笑。”接着道:“如果程班头非要不是玩笑,那就不是玩笑。我只是不想徒增麻烦而已,你别以为是我怕了。”程栎道:“都头怕不怕我不知道,我的顶头上司临安府尹有上劄子参衙门官员的权力。万一太子过问,不知皇城司指挥大人怕不怕。”李都头皱眉。“临安府尹正三品官,会为了你个七品官上劄子与皇城司过不去?你太高看自己了。朝中一二品大官都不愿和皇城司作对,三品官会不知轻重?程班头,我告诉你,我已经忍了许久,你再没完没了,我可不管是不是官身,一样能让你竖着进皇城司,横着出来。”程栎道:“府尹大人负责京城治安,事情闹大了他不想管都不校临安府不同寻常衙门,临安府里的班头也不是寻常班头。都头现在就将我捉进皇城司,看看府尹大人会不会装作不知道。”李都头怒道:“好,我现在就绑了你。”身后的官差急忙拦住了他,低声着什么。李都头声训斥,大概是不愿妥协。半晌,李都头才咬牙问:“你想要怎样?”程栎道:“请都头高抬贵手,放过了苏姑娘。”李都头道:“这女子和金人奸细有勾连,岂能放就放?”程栎道:“苏姑娘与金人奸细勾连,可有证据?”李都头道:“皇城司的证据你想看就看?皇城司是奸细就是奸细,谁敢多问?”程栎道:“刚都头一万两银子可以放人,现在怎是奸细不能放。都头,她一个姑娘,你何必要她性命?你我各退一步,我想办法凑齐两千两银子,你别抓人。”李都头道:“这哪里是你我各退一步,明明是我退了五步,你退了一步。我开价一万两银子,你出两千两,还价没有你这么还的。一口价,六千两银子。你若答应,钱到手,我立刻放人。”程栎道:“我变卖家产,遍寻亲友借钱,也顶多凑齐两千两银子,六千两根本凑不齐。纵是两千两银子,也需要时日筹措,不可能立刻交给你。”李都头道:“我给了你面子,减去四千两,你仍是交不起,就别再废话了。”程栎道:“ 皇城司搜刮这间妓\/馆少也有五六千两银子,我再出两千两,已不少了。都头何必斤斤计较?”李都头道:“什么时候交得出六千两银子,什么时候来皇城司领人。”程栎道:“姑娘家进皇城司哪还出的来?就算出的来也成了什么样子?”李都头笑道:“本就不是良家女,在里面在外面有什么差别?”
程栎道:“若非逼迫至此,谁愿走这条路?都头嘴下积德。”李都头道:“做了还怕人?吃不起饭要饿死了还可以为了活命不得已为之。有几千两银子在烟花柳巷之中开妓\/馆,可有人逼她?不是自愿还是什么?”程栎答不出来,索性不与他做口舌之争。“一文钱不给你,现在将苏姑娘带走,你又能怎样?”李都头道:“你敢带人走,就是确凿的阻碍皇城司办案,与奸细是一伙人。你是官身,我一样能将你就地处决。”程栎不理会他,向着苏青走去。正距苏青五步之内,只觉背心发凉,他匆匆抽刀招架。兵刃撞击,火星四溅,两人都被震开一步。李都头下令:“胆敢阻拦,一律格杀。”皇城司官差齐齐亮出短刀。临安府衙役也都并列上前,与皇城司官差对峙。真打起来胜负不难预料。程栎与李都头可能过些招,皇城司官差与临安府衙役可不在一个水平上。要是皇城司一口咬定阻碍办案,结果真就不好了。程栎知道苏青断不是金国的奸细,这件事分明是李都头在寻衅。然而黑白是非,皇城司的确比自己更有话语权。他略微想想。“都头,和旁人无关。咱们俩赌一场如何?”李都头眼前一亮。“赌?如何赌?”程栎道:“我与你一对一打一架。如果我赢了,两千两银子你放人。如果我输了,这的事我不管了。”李都头摇头道:“这不成。你赢了,两千两银子我放人。你输了,赶紧滚蛋,还要给我一千两银子。如此才公平,值得一赌。”程栎道:“这么定下了。”李都头道:“赌桌上一言既出,绝不反悔。”
街上让开一片空地,程栎双手各握着一柄短刀,李都头执着一柄普通长刀。程栎道:“刀剑无眼。”李都头道:“上了赌局,愿赌服输,死活不计。谁死在谁的刀下,不得追究,无需偿命。”原来这李都头又嫖又赌,赌风可是极好。嫖了可以耍赖不给,赌输了一定不会拖欠。假如今的事发生在赌桌上,纵使打断了他的腿都不会来寻事。程栎点点头。“都头,请吧。”李都头大喝一声,闪身袭来。程栎紧握刀柄,招架双刀暴风骤雨的攻击。三五刀过后,李都头出刀稍缓,程栎看准机会,手上发力,短刀受震,将李都头的招式隔断。程栎另一只手穿过双刀间隙,向着李都头的心口打来。短刀上撩,程栎缩手,避开刀锋。长刀压着短刀欺上一步,李都头只得退了一步。这步刚站稳,短刀直刺程栎咽喉。长刀迅速在两柄短刀刀身各撞一下,李都头攻势遇阻,程栎往后跃开,趁势横扫。李都头后仰,刀锋贴着鼻尖掠过。刀刚掠过,李都头脚下猛的发力,双刀一前一后迎面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