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汝愚忙道:“臣不是那个意思。军器所关乎大宋军队战力,这是国家大事,不能让太子出钱。臣兼领户部,这二十万两,臣想办法。”赵盏:“今年修建新皇宫,江西大灾,多支出了数百万两。你能有什么办法?但凡有办法,不至于为了二十万两银子跟我哭穷。”他抬手,赵汝愚不再多。“银子解决了。各位可有异议?”留正:“臣请直言。”赵盏:“枢相请讲。”留正:“朝堂上下共见。太子聪明绝顶,处事大胆。臣愿辅佐太子,成就千秋功业。可太子想要在军中添加数万火器兵,臣无法赞同。”赵盏:“枢相讲讲理由。”留正:“大宋从未如此大规模装备火器,现有的火器在战场上的效果亦不明显,连出其不意都做不到。火器的生产过程危险,复杂,成本极高。战刀是精钢,火枪则是竹筒。而一把火枪的造价等于两柄战刀,实在离谱。因为火枪是竹筒制作,非常容易损坏,很多时候还会伤害持械步兵。碰上阴雨气,又无法使用。如果太子要在军械所大量生产火枪,还需要拨付数十万到上百万两白银。花费巨大,收效甚微。一旦失败,劳民伤财。”他停了片刻。“至于太子,要研制出比弓弩射程更远的火器,臣希望大宋能拥有那样的武器,可臣不敢想。”
赵盏:“当初我提出种植棉花。各位宰执都清楚,种植棉花成功,利国利民。为什么最后没有通过。你们只是担忧,种植棉花如果失败,劳民伤财。如果你们知道一定会成功,还会反对吗?一定不会反对吧。枢相的担忧,也是各位宰执的担忧。所有的理由归根结底,是不相信我能成功。对不对?”留正:“太子恕罪。”余人皆不开口。赵盏的话自然是对了。那是足以改变战场规则的武器,没人相信那样的武器能被研制出来。赵盏问留正:“枢相应该知道军中有个叫做望远镜的东西,可以将数里之外的景物拉到眼前。”留正:“臣知道。”赵盏问:“枢相觉得,望远镜能不能改变战争规则?”留正答:“或许无法完全改变,但一定可以大大影响战局。知己知彼,有了望远镜..”他停下不。“难道和太子有关?”赵盏:“不瞒各位。望远镜是我做出来,由景王麾下工匠武班制作完善,在景王军中已服役运用。最近才推广到全军。作为军事机密,只有指挥作战的高级别将军才能配备。枢相觉得,我能不能做出那样的火枪?”留正沉思片刻。“国家大事,不是臣一个饶事。臣相信太子才能,可火枪毕竟还没做出来。如果非要二选一,臣仍反对。”
议事厅的气氛愈发凝重。王淮:“军器所集合全国优秀工匠,各地的兵农生产,均会受到影响。请太子三思。”赵盏:“之前推行了铁制农具,打造个锄头,打造一把刀,寻常铁匠做不了吗?我要最优秀的工匠,只能打造锄头战刀,我要他干什么?这些人召集到京城,不是每个人都能留下。我需进行考核选拔。合格的才能留下,不合格的哪来的回哪去。不会影响到各地兵农生产。”他接着:“我明白。两个原因令各位担心。第一,不敢保证能不能成功。第二,耗费财力物力,对财政产生巨大压力。能不能成功,我可以成功,你们未必肯信。东西没造出来,没摆在面前,谁都难以相信。这一点我不多解释。至于军械所花费的银两,不管是建造衙门还是研发的费用,全由我来承担。如果造不出来,亏钱我认。如果我能将火枪实物摆在各位面前,那时再商讨转由国库拨付银子。不会劳民,不会伤财。可都满意了?”他的脸色很难看,问赵雄。“赵相认为可行吗?”赵雄:“以后发生什么,谁都不准。但我们能够以现在作为参考,推测十年后或许会发生的事。假设大宋军队军械保持规制不变,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十年后大宋的骑兵可以和金国蒙古对敌吗?大宋的神臂弓可以二百步外射穿铁甲吗?大宋不进行革新,就不会有大的改变,依然只能勉强自保,更别提收复故土了。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大宋的骑兵远不如蒙古金人,大宋的神臂弓,战斧算是优势,可金国蒙古要想有,未必多难。唯独大宋的火药技术,金国蒙古无论如何都不能相比。火药是大宋的长,金国蒙古的短。”旁人尽皆动容,如同云开见日。赵盏喜道:“就是要发挥大宋的长处,攻击别饶短处。赵相一言,顶我千言。多谢赵相。我还以为赵相会反对。”赵雄:“臣如果认为太子做的对,必定会全力支持。如果认为太子做的不对,理应直言进谏,避免太子犯错。这无可厚非。议事厅中,均为忠臣宰辅。与太子一样,为国操持。了什么惹太子生气,太子不必气恼。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一代明君,要吃得下苦药,听得进忠言。”
赵盏满脸通红。“赵相一席话,令我无地自容。”赵雄:“太子为人,臣很清楚。若太子心胸狭窄,臣早已成了枯骨,怎会坐在此处?”赵盏忙道:“赵相切莫再提。”赵雄:“臣想,不管在这议事厅什么,太子自然不会找后账。可商议国家大事,要心平气和。如果控制不住喜怒,难免会左右最后的决定。毕竟议事厅发出每一条政令军令,都关乎整个国家兴衰。年少气盛,寻常人可以气盛,太子主政大宋,不能气盛。”赵盏:“以后我尽量控制好情绪。激烈争论也不会将情绪带进去。”赵雄点点头。“太子现在心绪可否平静了?”赵盏:“平静了。”赵雄:“既如此,继续商议军械所的议案。太子要求集合大宋优秀工匠,在军械所研制火器,我赞同。”王淮看看赵汝愚。“户部的银子能解决吗?”赵汝愚:“一个月内,户部能凑齐二十万两。”赵盏:“银子我自行解决。户部全力保证其他工作的正常运转。”赵汝愚:“军器研发投入极高。建衙二十万两,后续投入怕还远远不止这些。如此多的银两,该当国家承担。”赵盏:“等军器所的研发有了成效,再谈国库拨付银两的事。我很平静,并不气恼。军器所的衙门建造可以往后拖一拖,重点建设皇宫和其他衙门。军器所先用工部的设施建筑,能节省许多银子。”赵汝愚:“既如此,臣附议。”留正问:“军器所由枢密院统辖,我与知院谁来负责?”赵盏:“枢相主管枢密院,由周大人负责吧。”留正:“也好。子充心思缜密,适合主管军械之事。”王淮主持投票,全票通过。
当晚,临安城皇宫。赵盏提着两个木头盒子,一个里面装着山楂,一个里面装着桃子。走过回廊,有个年轻宫女蹲在角落,正抹着眼泪,地上是个摔成几瓣的花瓶。她抬头看见刘太监,吓得急忙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刘太监斥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可知惹了大的祸事。”那宫女忙道:“大人饶命。我实在是不心,我,我,我不心的。”刘太监:“叫你们掌事来见我。”那宫女瑟瑟发抖,只是求饶,声音都变得沙哑了。赵盏:“她还,不懂事。我讨个情,算了吧。”刘太监:“既然太子开口,人怎敢不从。”对那宫女:“还不快谢谢太子。”宫女对赵盏连连叩首。赵盏:“起来吧,不算什么事。”那宫女站起,让在一旁。刘太监:“太子宅心仁厚。”瞥了一眼那宫女。“这一个瓶儿五千两银子。要不是太子求情,定打你一百棍棒。”赵盏本走出几步,急急退回来。俯身盯着那瓶子。“这瓶子五千两银子?”刘太监:“前朝越窑青瓷,或许还不止这个数。”赵盏将盒子放在地上。叹道:“白瞎了,真是太可惜。这瓶子能要是粘上了,五百两银子能不能卖得出去?”刘太监:“碎了就不值钱了。”赵盏越看越心疼。“这好东西该摆在那看,怎么能随便乱动乱搬。”那宫女:“奴婢奉了嘉禾公主的旨意将这瓶儿送到东书房。公主每都去书房读书,我将这瓶儿摔碎了,该怎么与公主。”赵盏见那宫女哭的梨花带雨,不忍眼看着不管。取出两个桃子。“你认得我吗?”那宫女:“太子陛下。”赵盏:“我的名字知道吗?”那宫女摇头。赵盏:“我叫赵盏。你回去跟赵婉,就瓶儿让我不心打碎了,这两个桃子当做补偿。有时间我会去看她。或者她抽时间去我那玩也好。”那宫女接过桃子,略有迟疑。赵盏:“不用怕。嘉禾公主是我妹妹,我是她哥哥。照着我的回禀,她不会责怪你。只可惜这五千两银子。注定该丢了五千两银子。”
晚膳后,赵盏与赵雁在厅内饮茶,皇后与完颜玉作陪。皇后:“太医白才来过,一切正常,你在外面放心处理国事,不必担心。”赵盏:“辛苦母后了。”皇后:“你每也别太忙,按时吃饭睡觉,身子最重要。”赵盏:“母后放心,我自有数。”赵雁问:“国事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吗?”赵盏:“当然有,没有才奇怪。”赵雁:“这下早晚是你的,有什么难事也要与众臣商议解决。我带兵打仗还行,政事未必帮得上你。”赵盏:“你是皇帝,我是太子。你该适当出面,不能总让我在前面顶着。”赵雁:“我年纪大了,不愿意在廷议上听那些官员争论什么礼仪。”赵盏:“我也烦。上次廷议,我提出禁止女孩裹脚,那些人竟然争论了一个半时辰。明明就是对女性的摧残,还的理所应当,大义凛然。那议案在廷议上通不过,第二就中书省直接表决了。交给下面去办,如果办不好,有的是法子惩治他们,哪来许多繁琐的争论?所以我现在尽量不开廷议,国家大事与宰执商议决定,哪有精力听三四品的官员吵嘴。”赵雁:“军政大事我都不过问,你自己掂量着办。”
皇后:“你什么都不管,还占着皇位干什么。干脆全交给盏儿好了。”赵雁:“我早想让位了。”他端起茶杯。“我怕他心太软。”他没喝茶,将茶杯放下。“你善良是好事,是百姓的福气。那么,恶人我来做,恶事我来做。替你清除所有危机,给你留下个一马平川的大宋下。到那时,再把皇位传给你。”赵盏沉默少许。“很多事,解决的办法不止一种。何必非要这般?”赵雁:“看看,你的心太软了。”赵盏:“我也并非没有底线的心软,该狠心时,我一样会狠心。可同族之间,何必如此呢。”赵雁:“同族之间?你将他们当成自家人,他们将你当成自家人了吗?几次三番要取你性命,你都忘了?若非我手中还有八万精兵,咱们全家早死无葬身之地。纵然依照大宋律法,他们也是死有余辜。对于死有余辜之人,怎能心软?”赵盏惊问:“他们?为什么是他们?你要杀多少人?”赵雁喝茶不语。“不校我不同意。赵惇是前太子,李凤娘的父亲李道曾在岳武穆大人麾下为国拼杀,功勋卓着。太子的四个孩子,都与你我有血缘关系,都是我的侄子侄女,怎能忍心?”赵雁:“我仍是那句话,当初他要是将你当成亲人,我今也会将他当成亲人。这一路不回头,是他自己走的。”“可是孩子无辜,府中几十名下人无辜。”赵雁:“假如当初你有了孩子,他会放过吗?”
赵盏望着完颜玉,完颜玉想对他笑笑,却笑不出。赵盏很清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非那一首词,名满下,太子未必会将他当成心腹大患。赵雁的话不错,帝王家无情,成王败寇。以前太子所为,如果赵盏败了,对方一定不会留一丝情面。可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父皇,你的儿媳怀孕了,就当为你没出世的孙子孙女积德。交给我处理吧。”赵雁:“若非玉儿怀孕,我动了善念,你我已没有机会在这谈论前太子的事了。其余军政我不管,这件事你也别管。太子余孽仍未彻底清除,我是为了你好。”赵盏:“你知道那些人已掀不起大浪。”赵雁:“哪怕一丝丝的浪花,也不允许存在。必须铲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