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洒在栖霞山的山路上,那个缓慢行走的身影也披了一层霞光。来时游人摩肩擦踵,此刻竟孤身一人。他叫做赵盏,本是到栖霞山旅游,偏偏在古树下休息时睡了过去。只梦见身处洞内,旋地转,诸多画面掠过,不知所云。
醒来早已疲惫不堪,浑浑噩噩,似是重病初愈。他以为是着了风寒,青壮年纪,毫不在意。山中风景别无二致,又走了不多会儿,迷了路。眼瞅着色渐暗,焦急起来。探手去怀里取手机,摸了个空,腕上的手表也不见了。
这才发觉,自己身着长袍,鞋头镶玉,全是古人装扮。这一惊非同可。若非仍在梦中,便是遭了重大变故。正惊诧间,迎面涌来七八个人,见了他就喊:“找到了!”话间到了近前。
赵盏不知对方来路,更见几人身材魁梧,面露凶相,被捉去岂有好果子吃?惊呼道:“你们干啥,不是我!”转身就跑。跑出两步,踩到下摆,翻进了旁边的山沟。迷迷糊糊只听得耳边有人苦叫:“坏了,王爷要是出了事,我们怎么回去交代?”
又听有人:“本就是要死的人了,非要牵扯上我们。”“别发牢骚,景王爷对我们恩重如山。哪怕王爷没有几日子,我们也得好好....”后面的话他听不真切,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首先映在眼前的是名中年妇人,喜道:“好孩儿,你可算是醒来了。”赵盏撑手坐起,未待话,那妇人就将他搂在怀里,哭:“为娘还以为你抛下爹娘不回来了,感谢老,菩萨保佑!”
赵盏浑浑噩噩,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见屋中陈设考究,颇有古香气息。一些玉器珊瑚,璀璨耀目。一位清秀的姑娘脸上都带着喜气看着他。想起此前在栖霞山的遭遇,难道这场大梦还没醒吗?还是有人对我恶作剧?
但我赵盏就是个普通人,何必花费如此巨大,跟我开这种大的玩笑?所有一切都那么真实,忽然间想不清楚。过了一会儿,中年妇人才放开他。“盏儿,你一定饿了吧。”
一旁站着的姑娘急忙推门出去,只听得门外一阵欢呼,紧接着就听很多人涌到了外面。
赵盏愈加困惑,见这名中年妇人格外和蔼,眼中满是慈爱。这才问:“阿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妇人奇道:“你叫我什么?”赵盏想了想,改口:“大婶,本来我是到栖霞山旅游,在树下睡了一觉,醒过来之后,跟我来的时候,都不一样了。”
那妇人开始焦急:“盏儿,你怎么了?我是你娘亲啊,你不认得了?”赵盏道:“大婶你别瞎。我还能不认得我妈?”妇人:“孩子,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赵盏道:“我的名字当然记得。”“你叫做什么?”“我叫赵盏。”
妇人眉目舒展:“这就对了。你就是我的孩儿,我是你的娘亲。” 赵盏道:“大婶,这世界上相同名字的人太多了。叫赵盏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凭什么我是你儿子?”妇人盯着他:“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盏:“以前的事我都记得,栖霞山往后的事,我有点懵。”妇壤:“这怪不得你。李尧你从山上滚下去了,大概是摔伤了脑袋。李太医来看过了,应该不太严重,过些日子你就都想起来。”
又道:“那不对,以前的事你都记得,你跟为娘一。”赵盏道:“你想听什么?”妇壤:“你八岁的时候,出了什么大事?你记得吗?”赵盏道:“八岁,那可够早的了。我未必能想得起来。”妇壤:“对我们家来讲,那是大的事,你一定记得。”
赵盏抬头想了半晌:“八岁,八岁那年,我应该上学二年级。那年...没什么大事发生啊。我再想想...哦,那年我老姑出嫁。嫁人这种事很正常,当然对我们家来讲,算是一件大事。时候我还晕车,参加婚礼回来,把我吐得昏暗地,这么一,我都想起来了。
我奶奶身体不好,参加婚礼之后...”却见那妇人脸色不对,后面的话只得生生咽下了。“这样大的事情你都能忘记?”“大婶,我只记得这么多了。你我一个寻常百姓,能碰见什么大事?”“寻常百姓?你父皇是大宋景王爷,你敢自己是寻常百姓?”
赵盏忍不住笑出来:“王爷?都什么年代了,还王爷?皇帝早都没有了。”妇人忙道:“你身为赵氏子孙,岂能此大逆不道的话。被你父皇听见,肯定罚你十不许出门,不定还会打你手板。”
她叹息一声:“怎的摔得这般重。”冲门口喊道:“锦,你进来。”刚刚出去的姑娘闻声轻轻推门进屋,垂手侍立在一侧。“李太医走了吗?”锦答道:“没走。我叫人告诉李太医和王爷,王爷醒了。王爷去军中办事回不来,李太医就在门口。”
妇壤:“请李太医进来吧。”锦打开门,让在一侧,有名六十岁上下的老者走了进来。对着妇人和赵盏弯腰见礼:“见过王妃,王爷。”赵盏忙道:“大叔不用这样,我也不是什么王爷。你们千万别合起伙来骗我,我很清醒。”
妇壤:“李太医,前日你诊断过,告诉我与王爷没有大碍。”李太医上前两步,按住了赵盏的手腕。赵盏道:“大叔,我每年都定期体检,身体一向很好,各项指标都正常,用不着看医生。何况你单纯诊脉不能查出所有病症,还得配合机器的检查结果。”
李太医不答他话,对妇壤:“王爷的身体较从前的确好得多了。脉象逐渐平稳,这几日更没出现心慌和呼吸困难。”妇人问:“你是,盏儿的心病好了?”李太医摇摇头:“不,下官还不准。”
妇人眼神黯淡下去:“我可怜的孩儿,心病没好,头脑又患了病。待王爷回来,我可怎么跟他?”对赵盏:“盏儿,你当真不记得为娘了?”赵盏见她伤心,同世上所有母亲一样,实在不忍。
“我想不太起来,你提示我一下,或许就想起来了。”妇壤:“我本姓宋,外面都叫我景王妃。你今年二十岁了,有一个妹妹,叫做赵晗。你俩从一起玩耍,最为要好,想起她了吗?”
赵盏哪里会认得?不愿旁龋心,只得道:“记得,我隐约想到了些。给我点时间,我早晚都能想起来。”心中道:“我才二十岁?要真是二十岁就好了,我都快三十岁了。她怎么,我就怎么答应。都顺着她好了。”景王妃这才松了口气。对李太医:“十几年过去了,你一直对我儿的心病殚精竭虑,我和王爷都记得你的功劳。只是心病一直不能根治,你们得抓点紧。”李太医瞧了瞧赵盏,对景王妃道:“我来的时候,见饭菜都准备好了,让王爷先去用膳。至于王爷的病情,还需当面与王妃和王爷详禀。”景王妃知道李太医不愿在赵盏面前提及重病无望。想起心病多年,早已没了多少治愈的可能。正值壮年,权贵人家,依然抢不回这条性命。爱子怕是时日无多。她抑制住悲伤,对锦:“侍候王爷穿衣用膳。”对赵盏:“好孩子,先让锦陪你吃饭。稍晚点,娘亲和你父王一起来看你。”赵盏看她眼圈红了,只得答道:“我明白了。”待景王妃和李太医出门,他问锦:“姑娘,你们在做什么节目?演员都这么敬业。”锦道:“王爷,你的什么节目和演员?”她取来外衣整齐的摆放在床边,将熏香燃了。“就是那种恶作剧的节目。随便选择一名路人,做各种布置,让路人以为自己真的回到古代了。你们都是节目组花钱雇来的演员,对不对?”锦掩嘴一笑。赵盏道:“看被我中了。”对周围大声道:“你们都出来吧,我已经识破了这个恶作剧。”不见回答,他跳下床,想在犄角旮旯寻找隐藏的摄像头或者现代的电源插座。自然是寻找不见。他有些恼怒:“再不停下,我保留起诉你们的权力。我有亲戚是律师,有朋友在法院工作。”锦从身后将外衣替他披上。“王爷,别闹了。你睡了两,定是做了什么梦。”赵盏将外衣摔在地上,推开窗子,院子有一座石山,左右白墙内长着几丛矮树和高竹。当中月洞门,望出去大片翠绿,迂回婉转。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破绽。锦从柜子里取出新衣,用熏香熏了几熏。“王爷,你心情不好,我都明白。可越是这样,饭更要按时吃。”她的话很柔,赵盏发不出脾气。“我从栖霞山到这几了?”“今是第三。”赵盏自言自语的:“已经三了,我倒要看看这恶作剧能持续多久。家人朋友联系不上我,肯定会报警,那时候够你们喝一壶了。”索性不去细究,穿上衣服,随便洗了脸,随着锦到一侧的大屋子里吃饭。
圆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色香满溢。一旁站着四名姑娘,见他进来,齐声道:“请王爷用膳。”赵盏心中暗道:“这是下了血本了。莫雇佣人工的成本,单这桌饭菜没有几千块钱都下不来。”也不多言,坐下就大口吃了起来。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饱。
几个姑娘都看的呆了,锦:“要是王妃知道王爷胃口这么好,肯定高兴。”赵盏问:“下一步做什么?”锦道:“按照平时,王爷饭后要到花园坐坐。”赵盏道:“花园有什么意思?我要去更远的地方。”
锦问:“王爷想去哪?”赵盏道:“能走到哪就到哪。”“如果王爷要出府,我得去禀报王妃,再安排马车,王爷需要等一等。”赵盏道:“那就去准备吧,我等着。”他心道:“房间内外你们能做手脚,难不成整个城市都能变了?”
待锦离开,赵盏到院子中走了几步,溜到门外蹲下,想听听那几个姑娘话。房里窸窸窣窣,他偷偷的从门缝看进去,见几个姑娘坐在桌边大口的吃着剩饭菜,哪里有时间闲聊。赵盏暗:“怎的剧组连盒饭都不准备?”
他推门进去,几个姑娘慌忙跪下,其中一个姑娘急切间呛到,止不住的咳嗽。赵盏笑道:“你们太入戏了,快点起来。怎么吃这些剩饭菜?”几人不敢站起,深深低头。赵盏无奈:“早知道这么敬业,我就不该进来。算了,我走了。”
其中有名姑娘忙道:“王爷,求你别告诉王妃。”赵盏道:“你看整的跟真事似的。你们怕什么呢,不就是吃点饭菜吗?又不会扣你们工钱。”那姑娘道:“吃点饭补是不怕,只是我们上了桌,乱了主仆的规矩,下次不敢了。”
到后来低头擦擦眼泪。赵盏心:“用不着演戏都这么真吧。群演都比现在很多主角有演技。”他摆摆手:“我没有打报告的习惯。”几人如释重负,先后站起。赵盏问:“你们跟我实话,一多少钱?”
那姑娘:“我们做丫鬟的不按算工钱,每个月二两银子。”“不是指银子,人民币多少钱?”那姑娘困惑道:“人民币?王爷恕罪,我听不懂。”赵盏笑着指她:“装,跟我装。人民币你不知道是什么?”
那姑娘忽然害怕起来,“噗通”的跪下。“王爷,你别为难奴婢了。”赵盏弯腰将她扶起,看她眼中惊惧。“你不知道,我相信你不知道就是了。这样我可受不住。”抬头看看色,已是午后。
“这里距离栖霞山有多远?”那姑娘道:“不远,就在金陵城东北。”“我分不出东西南北,你告诉我怎么走。”那姑娘没多想,答道:“王爷从王府后门出去,沿着长街,一直往东走。那座高山是紫金山,紫金山后门那座山就是栖霞山了。”
赵盏问清了后门的位置,赶忙寻了去。他想,那么大的栖霞山,着名景区,里面的建筑景致,再怎样都不能骗得了我。何况,还有那偌大的南京城,只要出了这所谓的王府,可以戳破所有谎言。
那叫做锦的姑娘,是去禀报王妃,是准备车马,一定不会让我出去。这般想着,绕了几绕,走在王府主路,到了后门。出了门才看见门外两位把守的府兵。三人六目相对,都是一愣。赵盏心:“被看门的发现了,肯定走不了。”
转而又想:“他们当我是王爷,都演的像模像样,应该不会破坏规则。既然我是王爷,我怕什么?”念及此处,大模大样的往出走。府兵跟出几步挡在他面前。赵盏问:“你们不认得我?”其中一位府兵道:“王爷,自从您上次在栖霞山走丢,府上特地交代,没有允许不准您外出。”赵盏:“果然被我猜到了,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出去,定是怕我识破了诡计。我还偏偏要出去,能将我怎地?”罢就要硬闯。府兵不敢用强阻拦,一边呼喊帮手,一边尽量阻住他。“王爷,还请您别为难的。栖霞岭那次,我们已经受到了惩处。要是再放您离开,怕是这份差事都保不住。”赵盏道:“个个都有辞,只有我一个人莫名其妙。栖霞山,南京城,你们休想继续骗我!”抬手去推那俩府兵,哪里能推得动?“再阻拦,我就要打人了。”“就算您打人,的依然不敢让开。”
话间,又来了府兵,见此情景,几人手拉手将赵盏围在中间。赵盏眼见走不脱,大声道:“这是你们逼我的!”府兵仍是不为所动,赵盏忽然躺倒,哼哼着:“完了,完了,犯病了,浑身哪哪都疼。你们几个摊上大事了,没个百八十万别想走。”
府兵哪里见过这阵势?都知王爷本就患有重病,要真的是因为此事犯了病,莫丢了这份差事,不定还要掉脑袋。顿时都惊惧万分,全没了主意。赵盏本不想闹这一出,既然闹了,就闹个彻底。在地上打滚撞头,头发散乱,蹭的新袍子满是乌黑。
嘴里胡袄,时不时还大喊两声:“官家打人啦!还有没有理!有没有人管!”引得周围百姓凑上来瞧热闹。幸好是王府后门,否则就是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