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王翦行于嘈杂的闹剩
正旦休沐结束,云梦已恢复往昔的繁荣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贩们皆亲切的招呼着客人。沿路还能听见不少人讨论着清楼话剧,西施和范蠡的爱恨情仇惹得不少人心痒痒。按倡妇清的辞,话剧总共有三期,每隔一旬上演一出。
“如此景象,远胜临淄。”
王翦啃着肉饼,忍不住感慨。若各地皆能如此繁荣,何愁大业不成。可惜,终究只有云梦这一处地方。云梦的确富饶,这并非仅仅是云梦功劳,还吸了周边县乡的血。按黑夫的法,这就叫先富带动后富。云梦富裕了,以后也能辐射周边。共创和谐大秦,建设美好家园。
可惜,怕是没那么容易。
夕阳里工坊市旗皆已升起。
现在农家乐搞的相当好,家家户户几乎都住了人。主要还是因为夕阳里消费水平较低,一三顿饭外加住宿不过二十钱。莫云梦城,就正常乡邑都不止这价。而且吃的也不差,还有各种特产。腊肉烤鱼仙茶黑夫蛋……可都不便宜。
王翦并未驻足停留,径直朝造纸坊而去。他在云梦待的也够久了,也当启程回咸阳。此次可谓是收获颇丰,他们回去后还得重新调整布局。特别是造纸坊这事,皇帝是无比关牵已有锐士持书归咸阳,令少府赵亥以最快速度于各郡推广。
皇帝是个急性子,能一解决的就不会拖到第二。暂时取消休沐,各郡守于郡城附近仿造,再由郡推广至县。一层层传达,一年内要确保各郡县都建好。两年内,以纸彻底取代竹简。若有文书需留备份,可用竹帛而书。
千万别嫌久,这已经算快的了。这年头交通不便,像咸阳至会稽郡足足有三千余里。邮人正常骑马而行,也需十余日。除非是加急文书,才会日夜不停的换人换马。当初王绾上书分封,就是认为燕齐等地太过偏远,不封诸侯甚为不便。至于韩赵距离较近,则可不封。
当然,他的观点被李斯驳斥。昔日周文武所封同姓同宗子弟甚多,可数代后血缘淡薄自然变得疏远。昔日有八百诸侯,可最后剩多少?诸侯互相吞并征伐,战火不断。好不容易统一,岂能再行分封?
……
……
“见过君侯。”
工坊内,喜、黑夫都在。还有别的县令,同样是亲至夕阳里。靠着他们,农家乐可是赚翻咯,毕竟他们想当赶回去并不现实。至于连夜赶路,那是纯纯的作死。这年头可没路灯,万一翻车了可命不保。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过夜。
实际上,像外出公办能至客舍歇息落脚。秦国不喜官吏扰民,有专门的官营客舍食肆。根据官职爵位,提供对应的饭食和待遇。可问题在于夕阳里庙,无法同时容纳这么多人,便只能自掏腰包。
瞧瞧,生意这不就来了?
“不必多礼。”
王翦挥袖背手而立。
打量着众人,也是感慨。这些县吏动作快的很,知晓造纸坊的事后蜂拥而来。皇帝诏令虽未下达,可他们也都知道纸的价值,皇帝必然会加以推广。他们提前准备好,不准还能得赏。
“这几日产量如何?”
“还是老样子。”
王翦望着石板上晒制的麻纸,赞许道:“本侯自为将起,各地皆曾去过。云梦之景,却是独一无二。汝为啬夫,实在是屈才了。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你也可早做准备等待调令。”
“下吏明白。”
黑夫抬手作揖。
自他昔日立誓,他便知道这终会来临。他已完成诺言,令云梦变得无比富饶。后续不论谁继任啬夫,只要别太干涉就没事。
大争之世,他没得选择。
秦始皇则没理会,他翻看着石头上的麻纸,蹙眉道:“公乘,这些麻纸皆需风干晒干。可南方潮湿,若是阴雨连绵,届时又当如何?”
“这事不难。”陈平面露微笑,抬手道:“一来可赶在雨季前多造些,以备不时之需。二来若真的比较急,还可造火墙焙干。所谓火墙,便是这了。左右两侧为土墙,中间留有间隙用以生火。点燃后,便可借火力将纸焙干。就像诸位衣物若是湿了,也可借火烘干。”
陈平侃侃而谈,不卑不亢。他既然接下任务,自然要为君分忧。他不光要把事在原有基础上办好,还得多方面考虑。他对百工之术只是稍微有所了解,算不上精通。但他精通文墨,总能提出些比较尖锐的问题,这几日经常刺伤工匠。要不是他会来事,早就撂挑子罢工了。
这问题,也是他先提出来的。而后他根据烘烤衣服,想出了火墙。经过试验后,发现烘烤出来的纸其实比晒干风干的更好用。焙干后,纸会偏平整些。稍微用重石覆压,便相当规整。
不过,成本就上来了……
“善!”
秦始皇颔首赞许。
黑夫眼光很不错。
陈平……倒是个能人!
擅于把握机会,做事谨慎周全。能够为君所想,急君所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反正先交由黑夫历练,待今后有了机会再为吏,既是他大秦子民自然要为秦效力。
“秦公是否也要回去了?”
“我?我先不急。”
秦始皇拂袖轻挥。
他可没要回咸阳。
这趟他就当是南巡了,也没打算这么早回去。王翦回去,那是要通知丞相准备政务。这回他们是收获颇丰,也有不少事要做。首先就是复用李信为裨将,协助屠睢南征。其次令郑国南下,准备打通湘漓水系开凿河渠。
还有便是交代太医令,根据医书制造些云梦白药。至于撰写的手术原理,则以鼠蛙家禽牲畜练手。像消杀之法其实秦国本来就有类似的理念,倒也不难推广。
最后便是黑夫所献《谏南征书》,这里面提到的百越生产兵团,秦始皇颇感兴趣。暂时便交由朝臣自行商讨,也可各抒己见,待他回来后再做决断。至于南征则先暂缓,不急于这几日。
造纸也不碍事,他早已令人回去准备。两年内,他就要让纸取代竹简绢帛!
“那感情好啊!”黑夫顿时面露欣喜,感慨道:“因为君侯的缘故,这段时日都未能与秦公深入交流。”
“所以,你是嫌弃本侯?”
“不不不……我对君侯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德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若非君侯公务在身,我巴不得在我府上住个一年半载的。”
“好,此事解决后老夫就来。”
“啊……这……”
黑夫瞪着眼。
您老来真的?!
“哈哈哈!”王翦却是毫不在意的拂袖,笑着道:“若是旁人知晓,怕不是当场答应下来。也就只有你,竟还犹豫。”
“您老给钱就好……”
“呸!”
旁边这些郡县长吏可都看傻了,要知道王翦在秦国可是名望颇高。他们这些官吏,起码有两成曾是王氏部下属吏。王翦虽然待士卒好,却是个相当严肃认真的人。平日里算不上不苟言笑,却也鲜少与人笑。可现在瞧瞧,竟然与黑夫是谈笑风生。
王翦注视着黑夫,也是感慨不已道:“可惜,老夫未能早日认识你。这么多年来,你的脾气倒挺对老夫胃口。若于三十年前,老夫定要与你把酒言欢。”
“现在也不晚,咱们也能以茶代酒。”黑夫毫不做作,顺着王翦意思往下道:“下吏昔日伐楚时,便对君侯无比敬仰尊崇。若君侯不嫌弃,下吏愿拜君侯为……”
“假父?”
“不,义兄!”
“……”
“……”
“……”
义兄?
王贲死死咬着牙,脸色铁青。王翦可是年过古稀,当黑夫的大父那都绰绰有余。现在黑夫竟然敢乱攀辈分,直接要骑他头上。若真如此,那他以后见了黑夫不得喊声季父?
我呸!
乃公现在就一剑劈了他!
蒙毅在边上是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觉得这法子挺好。他现在可是黑夫义兄,若是黑夫再拜王翦为义兄,那他岂不是与王翦平辈?以后见了王贲,这家伙不得规规矩矩的喊他声季父宗叔?
想想就带感啊!
王翦无奈拂袖,继续道:“罢了,时候也不早了。本侯也该早日回咸阳,还要为你继续奔波周旋。若是陛下不同意,老夫还得舍下这张老脸为你求情。”
“有劳君侯!”
黑夫正色长拜。
他的某些要求,其实是有些过分的。若是别人求情,保不齐就会被喷。可王翦不同,他的功劳太大了。有时候犯点错,皇帝没准更高兴。
“咳咳,老夫甚喜仙茶。”
“子都,快去准备。”
“还有上回过的庖厨。”
“子都,去把人带来。”
瞧瞧,在哪都一样。求人办事就得送礼,反正这些他先前就已备好。只是没想到,真的要把他府上的庖厨都得带走。他先前提了嘴,其实都不肯离开云梦。毕竟他们在云梦是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的也很潇洒。进宫当御厨伺候皇帝,肯定是更好,但也危险呐!
经过黑夫谆谆教诲后,终于是有俩庖厨愿意前往咸阳。只他们今后若是出了事,希望黑夫能照顾他们的妻儿老。
想什么呢?
你们去咸阳,妻儿老留在云梦?
做梦!
你们是进宫当御厨,一家老全都得跟去咸阳。若犯了错,自然是要连坐受罚,怎么可能留在云梦让他们跑?
这回茶叶足足准备了上百斤,黑夫也是下了血本。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能把这些事促成,再给两百斤茶叶都不成问题。
王翦看过茶叶,又看向这俩颤颤巍巍的庖厨。他们已独立出户,所以跟着的都是妻儿,并没有翁媪父辈。户籍文书……黑夫是早早就已备好,只要等他们去了咸阳,便可与相应的书吏做好交接。
至于茶叶?
别想了,都是皇帝的。
充其量,路上偷摸喝点。
王翦继续往后看去,却见还挂了两笼子灰羽苍鸽。王翦皱着眉头,看向黑夫道:“你这苍鸽是何意思?难不成是怕老夫路上饿了,留给老夫吃的?”
“不不不,这可千万不能吃啊!”黑夫是连忙抬手劝阻,“您老千万莫要瞧这苍鸽,此为瑞禽!”
“瑞禽?这不就是苍鸽?”
“反正您老千万别吃。”黑夫面露微笑,继续道:“您每隔百里,放两只苍鸽出来。就用细绳将纸系于脚上,然后写上大概的时间和地点就校”
“为何要这么做?”
王翦倒也不介意帮忙。
毕竟,对他来是举手之劳。
可是,他总得知道缘由吧?
黑夫这家伙是无利不起早,但凡有什么诡异的举动,必然是有其用意。这忙他自然会帮,但他也得先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抄!”
“我知道!”
胡亥在后面不住的蹦着,激动无比。
终于轮到他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