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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随安知道,其实世上很多事,都是有预兆的。

    比如,第一次见到花一棠的时候,就觉得他头顶的主角光环很刺眼。

    比如,在河岳城被两个案子搞得焦头烂额之时,她已经发现自己的倒霉体质和花一棠的柯南体质可能会互相影响。

    比如,在西市先后遇到黑衣杀手和云中月的时候,她便有预感,云中月天下第一盗的人设属性大约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现在,预感不幸成真了。

    她的倒霉体质、花一棠的主角光环、云中月的麻烦属性,三重状态叠buff,终于成就了此时此刻的坑爹境况。

    林随安虽然不清楚新登场的这帮人到底隶属于什么科什么目,但基本元素还是十分清晰的,大氅、面具、神秘感、黑衣、蒙面、武器统一、外围弓|弩手侧援,妥妥的反派boss集团设定,不是魔|教就是邪|教。

    更糟糕的是,他们这边还有一个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命门。

    姜七娘!

    此人若有个好歹,基本就可以全剧终了。

    可惜,明明是这般压力喜马拉雅山大的开场,却因为刚刚花一棠吼出的一嗓子,整体气氛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撕裂感。一边是极力维持黑暗恐怖气氛的黑衣人阵容,另一边是彻底歪楼的花一棠阵容。

    靳若:“姓花的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你家的林随安的千净?!”

    花一棠:“去去去,长辈说话,小辈别插嘴。”

    靳若:“谁他娘的是你的小辈?!”

    云中月:“哎呦,少门主的辈分居然这么低吗?”

    靳若:“云中月你找死是吧?!”

    凌芝颜:“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能少说两句——”

    林随安:“……”

    突然,面具人冷笑抬手,数道寒光倏然破空袭来,林随安手疾眼快揪住花一棠后脖领向后一甩,右手骤然掷出千净,刀身犹如回旋镖般凌空飞旋,墨绿刀光荡裂半面天空,顿时火花四溅,数只□□撞上刀光四分五裂。

    “左三尺、六尺、八尺、七个人,右五尺、九尺、十二尺,六个人!”靳若贴地冲出,“云中月,你左我右!”

    青烟似的影子踏着靳若的声音飞起,在空中绽出五重梦幻的残影,犹如湖风吹散的莲花瓣,飘向了赏楼左侧的飞翅屋檐,于此同时,净门长老飞出数枚匕首咔咔咔插入木柱,靳若攀踏而上,好似一只癞皮狗贴着右侧屋檐的弧度稀里哗啦滚了过去,紧接着,十几道黑色的人影从屋顶重重坠下,摔出一团团的血花。一起摔裂的,还有十余支弓|弩。

    这一串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当林随安接住飞旋回归的千净之时,靳若和云中月已经消灭了高处所有的弓|弩手威胁。

    说实话,就连林随安都没想到靳若和云中月居然有这般的神奇的默契,更不要提对面的黑衣人阵容了。即使隔着厚厚的大氅,也能看到面具人的身体有个明显的僵硬动作。

    林随安立刻抓住时机闪身上前,反手拔出身后定在桌案上的轴书,千净刀光缭绕,轴书瞬间化为了漫天碎片。

    面具人大怒,狠狠挥臂:“上!”

    楼栏上的黑衣人一跃而下,朝着众人气势汹汹围剿了过来。

    这一次,是真正的硬仗!不容有失!

    林随安双臂剧震,左手鞘、右手刀嗡鸣惊天,化作一黑一绿两道诡光杀进了敌阵,这是她第一次头脑如此冷静地运用所有的招式——迅风振秋叶的疾速游走,刀腹断肠、割喉血十丈、待斩若牲畜的刀式融入双龙出海的特殊节奏——滚烫又腥气的血花飞溅在她的额头、眼角、脸颊,每一次攻击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砸断骨头、割开皮肉的触感,敌人的每一声惨叫都会将心底的血腥杀意唤醒一分,但又被她的意志力一次又一次压了下去。

    不必害怕,不必恐惧,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有同伴!

    透过黑衣人的刀光和血浆,林随安看到万林和花一棠率净门弟子、木夏、马掌柜等人护着姜七娘、白汝仪等退到了飞檐下的安全区域,本来负责守护姜七娘的四名护卫,换到了外围第一线,四人战力的确骇人,已经面无表情斩杀了七八名黑衣人。

    凌芝颜和靳若尝试着想冲过来帮她,但数次冲锋都被拦了回去,二人急得四目赤红,甚至招数都乱了,被砍伤了好几处,距离她反而越来越远。

    林随安意识到了,虽然她身边的黑衣人倒下了不少,但涌上来的人更多——有的是从楼梯口冲上的,有的是从楼阁外壁攀上来的,这也就意味着白鹭舫,不、可能整座白鹭岛都已经被占据——这些黑衣人就仿佛疯魔了一般,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以血肉之躯形化为黑色的旋涡,拼命地将她卷进去,将她和所有人都隔离开来——

    难道,他们的目的是她?!

    这个荒谬的想法几乎令林随安笑出声来:真是与有荣焉!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

    看谁能撑到最后!

    千净刀光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睁开了眼睛,罩向了那些不自量力的蝼蚁——

    “噗——”靳若喷出一口血,背上挨了一刀,凌芝颜飞速补位,劈飞一个黑衣人将靳若拖了回来,又和万林、净门九名长老迎了上去,抵御不知道第几波黑衣人的攻击,可对方的攻击和防守模式很奇怪,无论他们如何突围,就仿佛拳头砸在棉花上一般,尽数被化解,或者可以换个更确切的形容,仿佛一个以人形成的特殊牢笼,目的不是置他们于死地,而是将所有人牢牢困住此处。

    “林随安果然是疯子!果然是疯子!”苏意蕴抱着脑袋缩在一旁大叫,“这些人明明是冲着轴书来的,她为何要将轴书毁了?!为何不乖乖交出去?!现在惹恼了这些人,我们所有人的命都要赔进去——”

    “闭嘴吧你!”白向一脚踹翻苏意蕴,“没种的玩意儿!”

    “我怎么觉得情况不对!”白汝仪低呼,“这些人目标似乎不是我们,而是林娘子!”

    靳若咳出一口血:“你说什么?!”

    “我们只是拖住林随安的诱饵,”花一棠上前一步,目光直直盯着那边惨烈的战局,焦灼的火焰焚烧着五脏六腑,攥住扇子的手禁不住发起抖来,“或者说,我们是压制林随安的筹码。”

    白向:“花四郎你能说点大家能听懂的吗?!”

    “这些人好像是想活捉这位小娘子,但似乎又忌惮着什么——”姜七娘背着双手,双眼微眯,瞳孔中精光流转,“他们在怕什么?”

    他们怕林随安发飙失控!

    花一棠心道,眼瞳火辣辣的,疼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万林气喘吁吁退回两步,甩了甩刀上的血,“这帮人好像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个个都好似不要命一般,就算敲断了骨头还是会冲上来,除非全杀光,否则无法突围。”

    “人太多了,而且有增援,我们人不够!”丁坤回头大喊。

    净门除了九名长老能勉力对战外,受伤的弟子越来越多,靳若不顾安危再次冲上去,拼命将受伤的弟子纷纷救了回来,好消息是暂无生命危险,坏消息是几乎都失去了战斗力。

    四名软甲护卫面色铁青,边战边退,他们能退的位置也越来越少了。

    “姜七娘,”花一棠低声道,“你此来带了多少人?”

    姜七娘表情有些尴尬,“我偷溜出来的,只带了春夏秋冬四个。”

    花一棠脸也青了。

    靳若抹了把脸上的血,将沈勋和七星拖了过来,他们之前被绑在飞檐下大柱子上,恰好在安全区里躲过一劫,此时皆是容色骇然,尤其是沈勋,脸色青白相加,全身剧烈发抖。

    靳若直接无视沈勋,看向七星,“今日乃净门生死存亡之际,尔等可愿随我一同杀敌?”

    沈勋整个人团在地上,好似受了什么惊吓,脸贴在胸口,汗透衣背,口中呜呜呜的不知道在鬼叫什么。

    七星神色复杂看了沈勋一眼,互相对视,望着郑重点头:“我等愿追随少门主!”

    “好!”靳若砍断捆绑他们的绳索,率七人再次冲入战圈。

    有了七星的支援,这一边的战圈向外扩出了二十步,暂时能维持平衡。

    “喂喂喂喂!那边不太妙啊,”云中月好似蚱蜢似得在战圈外围游走,“林小娘子似乎不敢下杀手,那些黑衣人越战越勇了!”

    白向急得跳脚:“不是吧?!都什么时候了林娘子还手下留情?!她看起来也不像是这种妇人之仁的人啊!”

    “因为……她不能杀人……”花一棠喃喃道。

    他曾经数次见到林随安濒临失控的情景,见过她施展金手指后失去光彩的的眼瞳,见过她因为险些杀死东晁露出的惊惧表情,那是在血和死亡中万分痛苦挣扎的神色,她一直极力控制自己不杀人——花一棠甚至有种奇特的感觉,如果有一天,林随安的手真正沾上了人血,她就会变成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那样的千净之主,才是真正恐怖的存在!

    这群黑衣人深知这一点,所以不敢让林随安真正失控,而是用他们所有人的性命牵住林随安的意识,方能战胜她!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

    “我明白了!这些人用的是一种阵法!”白汝仪大叫,“我在书里读到过!”

    花一棠一把薅过白汝仪,“什么阵法?!”

    白汝仪深吸一口气,“是九宫玄武阵,有阵诀曰:地盘坐山,九宫算略,五行参数,循环不已,成玄武之甲,固若金汤。”

    “原来如此,”姜七娘手指抵着下巴,“奇门遁甲天、地、人、神四盘中,唯有地盘不动,配以五行相生相克之道,便可成坚固无比的围困之阵。”

    白向崩溃:“你们能说点正常人能听懂的吗?!”

    花一棠撩袍单膝跪地,抓过酒盏啪一声敲碎,以碎片在地板上快速勾画出一个九宫格,“九宫图乃是五位图的扩大,五位乃为五行配合之基准,”碎片划过九宫格的十字交叉位置,“四方四宫与中央中宫合为五宫,同时,九宫亦可看做两个五位图的叠合,构成中宫重叠,八宫环列之势,换句话说,中宫乃为此阵的运转核心,破中宫即可破此阵!”

    白向扶脑袋:“啥啥啥啥玩意儿?”

    姜七娘皱眉:“这恐怕有些麻烦,两个的中宫位置变幻莫测,还有双重四宫交叠掩护,除非能在中宫交叠的一瞬间将其击溃,否则便会被卷入阵中生生耗死。”

    白汝仪:“能否根据方位判断?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八天干分配东西南北,戌己居中宫,出入天、地、人、鬼四门——”

    “除非是设计此阵的人,否则无人能在一时半刻中推断出此阵方位的运转规律。”花一棠望了眼深陷于另一个九宫玄武阵法中的林随安,狠狠攥住掌中碎片,血顺着指缝滴在了九宫格内。

    他不敢赌林随安还能维持多久。

    他没时间了!

    “用最简单的办法,以人数变化计算。”花一棠将目光转回他们这一侧的阵法,用染血的碎片在地上飞速计算,“九宫者,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此乃九宫之基础,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无论他们的人数有多少,皆是根据这个规律布置九宫位置,也就是说每宫的人数定是原本九宫基数的倍数——”

    这一次,连白汝仪和姜七娘都骇然变色。

    白汝仪:“这么多人!还随时变幻位置——”

    姜七娘:“这怎么算?!”

    花一棠没有回答,他的脸白得吓人,眼瞳更黑得吓人,以碎片为笔,以血为墨,在地板上写下一串又一串密密麻麻的数字,嘴唇快速蠕动着,突然,站起身,朝姜七娘抱拳低声道,“花家四郎斗胆,请七娘暂授我四都尉指挥之权!”

    姜七娘正色颔首,起身喝道:“宣春、宣夏、宣秋、宣冬四人听令,从此刻起听凭花家四郎调遣!”

    四名软甲护卫刀法如风,同声高呼,“是!”

    花一棠:“云中月、靳若,撤回!”

    “啊?”云中月嗖嗖几个闪身,顺道将靳若也拖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干嘛?”

    “稍后阵破之时,你二人即刻去支援林随安。”花一棠眸光如两道流星在黑衣人中间快速游走,拔高声音,“宣冬朝东南向七步,六长老、七长老后撤十步,八长老、十长老丁坤向南八步、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向东二十步,五长老、九长老向西十五步,宣秋朝东北向六步,宣春西南向八步,万参军南向六步,凌六郎向西三步,宣春向东四步,天枢七人保持七星阵法,外撤三十步——”

    花一棠连珠炮似的发送着指令,声音一道比一道快,众人被阵法搞得焦头烂额,体力殆尽,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硬着头皮跟随花一棠的指令行动,刚开始还对这乱七八糟的方向和步法存疑,可没几招后就发现了妙处,原本那些黑衣人的围攻犹如泥潭般令人深陷难出,可渐渐的,那种粘滞感消失了,所到之处有如神助,势如破竹,众人顿时信心大增,对花一棠的指令再无任何怀疑,愈发配合。

    白向瞪着花一棠的背影,下巴都吓掉了:“亲娘诶!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云中月:“简直不是人!”

    靳若眸光晶亮:“他和林随安一样!”

    姜七娘高高挑眉,露出了长辈般的慈爱笑意。

    突然,就见花一棠眸光大亮,厉喝道,“凌六郎东南向七步、万参军向北六步、宣春向东五步,破阵!”

    阵中三人身形应声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宣冬、宣秋、宣夏聚在了一处,六人正好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困住了十五名慌乱失措的黑衣人,霎时间,刀光狂闪,血光飞溅,十五人同时丧命刀下。

    九宫玄武阵——破!

    外围的净门长老和七星同时发动围攻,剿灭残余黑衣人,阵型霎时溃散,显出了一道缝隙,靳若和云中月犹如两道疾风,一人贴地,一人踏空,从缝隙中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