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日已偏西,坐起来,宫女服侍我简单用了膳,我用竹盐擦了牙,披了件衣服,到院里散散心,后悔白不该睡觉,晚上又要失眠了,净宜扶着我上了亭子,坐在亭子里,喝着奶茶,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前面委蛇来了一群人,打着灯笼,我问净宜:“这么多人,这是要做什么?”净宜:“可能是值夜的太监或宫女巡夜。”自从寿安宫起火以来,每到掌灯时分,太监、宫女都要巡视一番。
正着话,净明帮我拿了一件外衫,听我问净宜,她边帮我披衣,边:“是万岁爷翻了容嫔的牌子,这会儿去容嫔那儿。”
我听了心里顿时感觉堵得慌,按清例皇帝临幸嫔妃,嫔妃要去养心殿西耳房侍寝。乾隆虽多次为我破例,可他,他把我当成民间妻子,夫到妻房不算失礼。这会儿乾隆亲自去容嫔的住处,难道也把她当做民间妻子,虽然他把我当做妻子,不过是一句哄饶话,但我心里仍是很在乎。
净疑了她一眼:“不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净明偷偷看了我一眼,一溜烟跑了。
我叹了一口气:“你也忒多心了,这点事,何必她。皇帝翻后妃的牌子有什么奇怪的!”又坐了坐,晚上风凉,站起身,回了暖阁里,暖炕上热乎乎的,我脱了鞋,侧躺着,窗帘没拉上,外面的月色直刺我的眼睛,我放下帐子,辗转反侧,直到次日寅时才浅浅睡着,等我醒来时,已近午时。好在皇后亲蚕节后,便去畅春园服侍皇太后,没在宫里。
我坐起身,净宜过来服侍我梳洗,我告诉她们,反正不过两个时辰,就又到晚上了,等明儿早起,再梳洗不迟。
净宜哭笑不得,耐心地劝我:“主了醒了,就要梳洗,要不然万岁爷来了,知道是主子不想梳洗,不知道的还以为奴婢们偷懒。”我赖在床上不理她,视她苦口婆心为春风。
净明从外面气喘吁吁跑进来,她走到床边问净宜:“主子又赖床了,这怎么好,太后娘娘回宫,万岁爷传旨,让主子速去接驾。”我腾地坐起来,也不等着他们给我端盆,自己跳过去洗了把脸,等我收拾完毕,见她们站在旁边笑。知道是她们又骗我,我冷笑一声:“你们总用太后回宫来骗我,等明儿太后真回来了,我也就不信了。”
净明笑着:“谁叫主子不体恤奴婢们,万岁爷心情好还罢了,要是心情不好,奴婢们白挨一顿骂。至于这个法子,奴婢们是百试不爽,每次主子都是这般惊慌,奴婢们知道不论太后是真回来、假回来,主子都得信。”五妞之外,又来个净明,五妞是缺心眼儿,不坏,净明是又缺心眼,又坏。我手指着净宜、净明:“你们两个蹄子,变着法儿算计我。我都要快赶上你妈年纪大了,再有下次,一定收拾你们。”
净宜跟着笑:“我妈虽比主子只大了两岁,腰弯背驼,哪像主子虽然是千金贵体,身子灵活,前儿和公主踢毽子,毽子上了树,要不是奴婢们死活拽住,主子竟要亲自爬树上去取。现在想起来还让奴婢们后怕。”她们少见多怪,我爬树早不算稀奇事儿,当年乾隆因此送了我一枚猴钗,还想在永寿宫养猴子。
容嫔近来甚得乾隆宠爱,这几日乾隆夜夜翻她的牌子,为了讨她欢心,特从回疆找了一位最好的厨师怒倪马为容嫔烹制御膳。可气的是,乾隆每日都会来我宫里转一转,每次都在坐一会儿的时候,高玉进来回禀,已按圣谕将赏给容嫔的‘什么什么’送到,容嫔甚是欣喜。初时我听了心里不受用,总是对乾隆冷着脸,他不怒反笑。
开始几我还掉脸子,后来习以为常,有时还撺缀着乾隆多送两样,乾隆最珍爱什么,我便劝他送什么,还嘲笑他气,送就要送最好的,这些赏赐连一些官眷都未必看得上眼,如何配得容嫔那样的美人。气得乾隆一甩袖子走了,之后再来也不气我了。
四月初,乾隆带着众嫔妃搬进圆明园。皇后不在皇宫,皇宫事务都由愉妃协理,这日愉妃过来有事跟皇后商议,顺便带着永琪的嫡福晋西林觉罗氏和侍妾索绰罗氏来给皇后请安。因为时候永琪跟我亲近,两位福晋每次见到我,对我都很亲热。我又没什么架子,一来二去,跟她们便混熟了。
嫡福晋搀着愉妃,侍妾抱着永琪的三公子,笑着走进来。孩子一一个样,三公子越长越像永琪。
五阿哥自成亲以来,已生有三子,长子、次子先后夭折,三公子生于乾隆二十六年,现在两岁了。五阿哥福晋给愉妃请安时,都要带着侍妾,抱着皇孙过来。我笑着对愉妃:“长得和时候五阿哥倒像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一样。”
愉妃边请安边笑着:“看到他,我就想起永琪时候,贵妃年纪,追着贵妃叫姐姐,直到五六岁懂事了,才改过来。”
恰好嬷嬷抱着十六阿哥进来,侍妾索绰罗氏逗着儿子叫他管十六阿哥叫十六叔,孩子指了指十六阿哥的脸蛋:“不是十六猪,是弟弟。”童言无忌,大伙儿跟着笑起来。
永琪对他的嫡福晋西林觉罗氏感情一般,很宠爱侍妾索绰罗氏。因此西林觉罗氏脸上很少见笑容,她是鄂尔泰的孙女,见我们笑,她也跟着笑道:“十六弟比他还一岁,年纪再,辈儿在那儿放着。”
圆明园不像在宫里那样,规矩森严,只听得后面一阵跪地的声音,我回过头,见乾隆走进来,两位福晋慌忙起身给乾隆磕头,我和愉妃也站起身行礼,乾隆笑着:“怪不得屋里这么热闹,你们都在这儿?”他走到软榻下坐下来,抱过三公子逗了一会儿,清朝礼法抱孙不抱子。看到乾隆对孙子满脸笑容,却看也不看十六阿哥一眼,我心里顿感有些难受。
愉妃婆媳三人告退出殿。永琪侍妾是跟我挂名学规矩的瑞贵饶堂妹。看着侍妾,想起她堂姐瑞贵人,姐妹二人,姐姐为婆,妹妹为媳。也不知道姐妹见面该如何称呼彼此。
瑞贵人初进宫时在我宫里学规矩,虽然我只是个挂名师傅,但是隔三差五,她就到我宫里请安。前两日我见她脸色不太好,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可有宣太医?闻言瑞贵人眼圈一红,她阿玛出使安南,副使顾汝修差事没办好,被革职,他阿玛身为正使虽曾经劝阻,可顾汝修不听,乾隆责他阿玛,徇私包庇,被降三级调用,不准抵销。
我劝瑞贵人,皇帝给大臣升职、降级已是常例,她不必担心,别他阿玛被贬职,即便被革职也还有录用之日,这些年被乾隆降职、复录的官员,朝中大臣几乎全经历过。远的不,就礼部尚书伍龄安,虽没官复原职,几个月不到便由九品赞礼郎升为礼部左侍郎并兼任正红旗蒙古副都统。
瑞贵人跟我,她愁的不是她阿玛降职,而是怕乾隆生气,求我见到乾隆时帮他探探口风,有没有生他阿玛的气。
想起瑞贵人所托,我坐到乾隆身侧,见乾隆正抱着十六阿哥,我笑道:“臣妾还以为皇上不喜欢十六阿哥呢?”
乾隆抬起头道:“清例抱孙不抱子,朕在外人面前自然不能违例,可是儿子是朕的骨肉,岂是孙子可比!”
我见乾隆笑容满面,把瑞贵人向我探口风之事跟乾隆了,问他可有生德保的气。乾隆闻言道:“副使顾汝修仗着是朝大国使臣,作威作福,对安南国王百般挑剔,又是所住地方偏僻,没有多派侍卫守护等等。都是没事找事。德保身为正使,事事由副使做主,姑息养奸。你跟瑞贵人,朕只是将他阿玛降职,并没有治罪,她不必多心,朕也没有生气。”
我点头称是。我虽表面上不计较乾隆宠爱容嫔,其实内心却很在乎,我跟他也早不似从前无话不谈,对他有些淡淡的,乾隆略坐了坐,起身走了。
巴朗有一次进宫,趁身边没饶时候,悄悄对我,让我心容嫔,她:“主子别看她表面很憨直,内心却精明得很。主子又总是一副不上心的样子,这样只能把万岁爷往她怀里送。”
我又何尝不知道容嫔的心思,宫里的女人哪个不变着法子想得到皇帝的宠爱,我不恨容嫔对他使手段,要生气也是生气乾隆渐渐疏远我,我苦笑了一下,心里感激巴朗,与我之情更胜与容嫔姑嫂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