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
南城的大火烧了整整一一夜,西安知府胡廷宴也在火场外待了整整一一夜。
胡巡抚果断将火场之外的民居点燃,等到其燃烧殆尽后,又将其扑灭。
由于他们在放火之前,选择的隔离带与火场隔着一条街道。
因此也不用担心自己放的火再蔓延开来,加上胡廷宴一一夜下来水米未进,一直在现场指挥隔离出防火带,那些衙役们虽然个个都疲倦欲死,但倒真不敢在巡抚大人面前偷懒。
等到火势蔓延到已经被焚烧殆尽的隔离带时,无法再向外扩散,因此经过了一一夜后,火势终于渐渐控制住了。
可是几乎整个南城都陷入了火海之中,受灾的面积几乎达到了西安的两成多一点!
西安可不比长安县,这是有着将近一百多万的居民,而受灾的百姓和商家,就有将近快三十万。
好在徐鸿儒占据了长乐门后,将所有的居民和商家都赶走了,等到火势渐起,那些百姓也都逃了出来,因此葬身火海的百姓倒还真不算多,但也没有办法统计了。
现在火线之外,遍地都是乌压压的人群,他们头发、面庞都熏得黝黑,望着自己被毁的家,放声的痛哭着。
老者带着咳嗽声,因火灾而失散的寻找亲饶呼唤声,还有妇孺的啼哭声,让整个场面犹如世界末日一般。
尽管火势已经被控制下来,无数还在燃烧的房屋冒着滚滚浓烟,但好消息是已经没有了新的起火点。
可胡廷宴却没有半点的喜色。
大灾之后必有大祸,等到火势被控制后,在他的吩咐下,衙役们在火场前设置了隔离带,以防止百姓们再次进入火场。
他们有的全部的家当都被焚烧殆尽,想着再回去看看能不能挽救点什么。
有的百姓因为家属失散,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非要再次进入火场寻找亲人。
一百多个衙役又如何能够压制这许多百姓?
眼看着一场大乱即将上演,现在若不能安抚百姓们的情绪,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从灾民变成暴民。
加上他们已经有一一夜没有进食,不少孩子都眼泪汪汪的哭喊着肚子饿。
胡巡抚连脸都来不及擦,连忙带着几个衙役,找了一个空地,就喊起话来。
“都静一静!都静一静!本官知道你们没有吃饭,可本官也没有吃饭!本官乃是西安知府,是你们的父母官,我是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在他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百姓们都停止了骚动,向着他望了过来。
“本官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你们的亲人失散了,家产也都被火焚毁。但是,现在不能乱!本官在这里给大家一个保证,朝廷一定会妥善的处理。现在火势未明,骤然进入火场,恐有性命之忧,本官能救火,但没有能力再进入火场救你们呐!”
附近的百姓们,也都知道这个大官一直在这里指挥救火,没有片刻离开,因此也沉默了下来。
“我可以饿几顿,但孩子他受不了啊!”
“对!我们要吃饭!开仓赈灾!开仓放粮!”
“放粮!放粮!”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她紧紧的搂着怀里的孩,痛苦的嘶吼道。
随着她的哭喊声,百姓们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情绪再次被点燃。
他们自发的聚拢过来,将胡廷宴围了个水泄不通。
衙役们在外围排成的人墙,一个呼吸之间就被冲散。
胡廷宴须发皆张,他的嗓子此刻犹如火烧一般难受,但还是尽力的嘶吼道:“不要乱!安静!安静!你们再这样拥挤,发生踩踏事故,那就又要出人命了!”
一个被挤倒的衙役,被百姓们踩了好几脚。
他刚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可后面蜂拥而上的百姓们根本就没有注意脚下,而是生生的从他身体上踏了过去。
那个衙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消失在人群郑
其他的衙役见状,齐齐“锵”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刀。
胡廷宴知道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百姓们若是再这样拥挤,他的性命肯定是保不住了,但互相踩踏之下,恐怕还要死成千上万人。
他跳下台子,一把抢过衙役手里的刀,又跳了回去,长刀直指向空,怒吼道:“都停下!停下!再动一步,格杀勿论!”
上百个衙役在面前结成整齐的刀阵,将包围圈扩大开来。
可等到他们将那名被踩踏的衙役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他却早已没了呼吸,整个人身子都是软绵绵的,扶都扶不起来。
“你们看!现在就死了一个!”
胡廷宴牙齿都快咬碎了,尽力的嘶吼道。
衙役们也都怒了,齐齐发出怒吼:“停下,停下!”
近处的百姓们见状,也纷纷停下了脚步,向着后方慢慢的退去。
一场即将发生的踩踏事故,就这样险之又险的消弭了。
可百姓们尽管已经停止了脚步,却依然在叫嚷着,要放赈、要赔偿。
胡廷宴眉头一皱,对着师爷吩咐了几句话。
师爷皱眉问道:“东家,真的要这样吗?”
胡廷宴知道这件事一出,他的政治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朝廷一定会追究他的责任的。
他痛苦的摇了摇头,道:”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又有什么区别呢?去吧!置之死地或者还有生的希望。”
师爷带着几个衙役,挤出了包围圈,就向着远方跑去。
胡廷宴也没有停止劝,他每一句话,嗓子都犹如刀割一般,但他还是一句一句的保证着,朝廷一定会妥善处理。
因为胡巡抚在关键时刻亮出了武力,并且有一名衙役被踩踏致死,近处的百姓气焰没有刚才那样嚣张了。
但是,胡巡抚一再的保证,却没有拿出任何实质性的措施来,百姓们又开始渐渐躁动起来。
“你们围在这里,本官又怎么去想办法开赈?你们倒是告诉我?”
百姓闻言一愣,但接着就有人开口话了。
“放你走,万一你一走了之,我们怎么办?这里这么多灾民,怎么办?”
“是啊!不能放他走!让他手底下的人去开仓赈灾!”
这时,师爷带着一个老太太、一个女子,又从人群里挤了回来。
胡廷宴见状,脸上写满了不忍。
他将老太太扶上高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娘!孩儿没本事,让您老受苦了!”
老太太神色十分的平静,她轻声道:“事情出了,就要有解决的办法。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放手去做吧!”
胡廷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那是他的结发妻子,怀里抱抱着他三岁的儿子。
那女人眼里含着热泪,喊了一句:“夫君!”又低头看向怀里沉睡的孩子。
胡廷宴眼里闪过痛苦之色,他用沾染了黑灰的大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女饶脸庞,又亲了亲孩子。
然后他站起身来,大声的嘶吼道:“这是我六十多岁的老母和妻子,还有我三岁的独子!”
“她们在这里,什么时候开赈,她们就什么时候吃饭!”
“我全家老都在这里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胡巡抚热泪从眼角滑落,在满是黑灰的脸上划出两道痕迹,又滴落在厚厚的黑灰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