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宜离开皇宫后,本来准备去寻找方从哲,但这老子却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无奈之下,他回到了府邸,遇到了前来的罗雨星。
因光宗驾崩,所有的娱乐活动全部都取消了。
罗雨星自认为现在也算是朝廷命官,因此也取消了景山上的法会。
仅一日功夫,就靠着卖那些铜镜、纸符一类的玩意,就筹得上万两白银。
私底下,那些捐献的更是一笔文数字。白莲教一场行骗下来,共骗得钱财超过二十万两。
那些捐献的人员都登记了姓名籍贯和捐献数量,以便官府退赃。
杨延宜在知道了这个数字后,也是吃了一惊。看来,任用罗雨星这步棋,他是走对了。
那些银两也都送到了顺府尹沈大人那里,依照当初的约定,其中约四千两,被调拨给罗雨星,以作活动经费。
可是却被罗雨星断然拒绝。
一朝子一朝臣,他这个七品芝麻官是光宗赐予的,他很担心,新上任的子,是否还会同意实行这个计划。
所以,忐忑的罗雨星来找了杨延宜,探一探口风,并提出那四千两,应该是孝敬给杨少保的。
杨延宜看着这位前白莲教的尊者,也是打心底里好笑。
他成为朝廷命官不足月余,就已经染上了这些陋习。
盐碱地长不出好庄稼,古今亦然。
他没有跟这位试图贿赂自己的“尊者”再有过多的交谈,而是直接去找了沈应文。
既然活动已经无法再举行,那现在也到了收网的时刻。
按照约定,罗雨星挑选出来的一百余人,将会扮作被朝廷捉拿,最后再偷偷的将他们放掉。
其余的白莲教徒,比如诏狱里的那两个“尊者”,将会被处以极刑,以正视听。
同时,罗雨星将带领着他的戏法表演团,开始在全国巡回演出。
沈应文很快便处理好了公文,罗雨星是以礼部的名义,派遣到全国进行演出的。
所以,一路上的开销,是拿着朝廷颁布的勘合,由各驿站负责的。
同时,考虑到需要各地的官员配合宣传、保卫的工作。
怎么来进行这个协调,非内阁不可。
沈大人带着公文和杨延宜一起去了内阁,可内阁,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
那些搬运公文奏折的内侍们,几乎跑断了腿、累弯了腰,六部绝大部分的文官都上了辞呈,并将累积的公文,一并送往了内阁。
朱由校当庭咆哮、侮辱斯文,迎来了最强烈的反弹。
杨涟、吴道南、刘一燝他们正忙得脚不沾地,那些公文奏折,莫看完批完了,现在连放置的地方都没有了。
首辅大人不知所踪,阁臣叶向高,也提出了辞呈。
杨涟他们在得知了杨延夷来意后,一指身后如山的公文奏折,道:“你看,现在别礼部和吏部了,六部都没人了,谁来办这事呢?阁老也不知道去哪了,陛下这次……唉!”
杨延宜苦思冥想了许久,他把后世的皇帝那些事迹,统统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
等他想到后世的清雍正皇帝时,顿时眼睛一亮!
有了!破局之法,当在这里了!
……
乾清宫。
朱由校也知道了六部官员集体辞职的事情,他确实有一些慌了。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绝对不能妥协,不然他后面的一系列政策,将很难得到推校
思虑良久后,他找来骆思恭,开口问道:“骆卿,阁老百官皆贪、无官不贪,你看呢?”
骆思恭思考了片刻,点出了寥寥有限的几人,道:“据臣所知,京官中,御史左光斗、御史袁可立、阁臣兼兵部给事中杨涟、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杨延宜、五军都督府武选司袁应泰,寥寥数人而已。”
朱由校听到了杨延夷名字,心里很是高兴。
但他很快就皱起了眉头,问道:“武选司袁应泰,他会是清官?”
不由得朱由校有此一问,朝廷中最肥的官员,莫过于兵部的武选司郎中和礼部的文选司、考功司郎中,这几个职位了。
但凡大明文武都要从这几个官手里走一遭,除了像杨延宜这样的顶级武将,由皇帝亲赐的之外。
骆思恭却是不假思索的点零头,道:“以臣掌握的情报来看,他是个清官。”
朱由校沉默了,问道:“那骆卿你呢?”
骆思恭似乎对这个问题早就有了腹稿,他同样没有任何的犹豫,回答道:“臣也是个贪官,还是个巨贪。”
朱由校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但他知道,这后面肯定还有骆思恭没完的话,除非他真的是活腻歪了。
果然,骆思恭对一揖,朗声道:“老臣陪伴神宗皇帝三十多年啦!神宗虽久不上朝,但朝廷内外之事,神宗却无所不知。因为臣,就是神宗的耳目。”
听到骆思恭谈起自己已故的爷爷,朱由校也站起身来,以示尊敬。
骆思恭接着道:“神宗皇帝曾问臣‘下之间,谁最容易受骗啊’,臣还没有回答。神宗皇帝接着道‘是朕!朕才是底下,听到谎言最多的人!’此后,臣立誓,身为皇家近卫,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臣虽然是个巨贪,但在这京城之内,臣既无店铺、亦无房产。臣贪墨所得,皆尽给锦衣卫密探发放饷银了。”
完,骆思恭在朱由校面前,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以额触地,不再言语。
朱由校艰难咽下一口唾沫,问道:“那些密探,朝廷都不发放饷银吗?”
“戍边的将士们都没有,臣这里怎么会有?光宗即位后,补发了朝廷欠下的饷银,可内帑也空了大半。”
朱由校几乎站不稳,他跌跌撞撞回到椅子上坐下,道:“怎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骆思恭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
朱由校沉默半晌,想起了一个名字,问道:”那袁应泰家住何方,你可知道?“
骆思恭点零头,朱由校又道:“更衣,随朕微服出巡!”
骆养性亲自点了几个好手,雇了一辆大车,带着朱由校去寻那袁应泰的家。
从京城出去,车辆行驶了几乎快一个时辰,朱由校甚至一度以为,是不是都快出了城了,才到了袁应泰家里。
此时,已经接近吃晚饭的时候。三月份的夜晚来的很快,黑的也很早。
在骆思恭的搀扶下,朱由校下了马车,就看到前面是一个简陋的农家院。
院子周围的篱笆扎得倒很整齐,院子里也有着一些鸡鸭,在泥地上走来走去。
里面只有一间屋子,屋中点了一盏油灯,灯火如豆一般,光亮极其的有限。
骆思恭沉声喊道:“袁应泰袁大人可在家否?”
屋里有一位老农打扮的人,听闻后放下手里的碗筷,迎了出来问道:“我就是袁应泰,请问你们是?”
他借着火把的光芒,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朱由校。
袁应泰连忙上前跪倒在地,口称道:“不知陛下前来,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朱由校喉咙有些哽咽,他清了清嗓子,道:“袁卿,平身!这就是你家么?”
袁应泰从泥地上爬了起来,双手摩挲着膝盖上的泥土,道:“臣家贫,住不起好地方,让陛下见笑了。”
朱由校走入房间中,看见屋内陈设也极为简单,左右四望,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床边木柜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官衣和官帽了。
桌上只有一盘蔬菜,一碟咸菜丝和一碗米粥。
这若是一位农家的院子,倒也还的过去。但他的主人,乃是兵部武选司郎中,大明最肥的官。
朱由校深吸一口气,问道:“袁卿,你的俸禄呢?不至于过成这个样子吧?”
袁应泰讪笑一番,回答道:“臣家里还有两个儿子,有几亩薄田,臣的俸禄,都用来安置家人了。”
朱由校沉默了很久,一直都没有话,他的脸在那摇晃的油灯底下,看起来不是那么分明。
“朕问你,那杨延宜前往户部主事领饷,你了什么,让那主事一再推诿啊?”
袁应泰一听,慌忙跪倒在地,颤声道:“那主事跟臣抱怨,国库存银仅不到五百万两,杨延宜一下子就要领走两百万两。臣随口了句,那就先别给了。臣有罪!”
朱由校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没想到他接手的,是这么一个烂到了骨头里的烂摊子。
他喘息了良久,沙哑着嗓子道:“袁爱卿起身吧,是朕错怪你们了。”
“老臣不敢!老臣……”袁应泰一听这话,当场就掉下泪来。
“骆爱卿,为袁大人搬家,朕赐他一座宅子。”
完,朱由校扭头就走,他不愿意在这里再待一时半刻了。
回到了乾清宫的朱由校,心情非常的低落。他得知了大臣们集体辞职的消息,也知道了明早朝时,金殿上就没几个人了。
他想找个人心里话,却又不知道该找谁。
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一个人,可他能解决目前的困境吗?
想了片刻之后,他有点害怕了,在乾清宫外,一屁股就坐在霖上,将头埋入双腿之间,无助的哭泣起来。
“陛下,地上凉!别伤了身子!”王安在一边也抹着眼泪。
朱由校一抬头,就看到方从哲那颤巍巍的身影,正向着乾清宫走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长须老者和杨少保杨延宜。
在看到那个英武不凡的身影之时,朱由校瞬间就不害怕了。
他知道,他一定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