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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朕心有龙象

    因为朝会的规格升级了,在京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要来参加朝会。

    但他们原本有很多没资格来内阁门口堵门的、还有那些不用上朝的勋戚们,也都在各自的府邸内。

    所以就需要传旨的太监,一一跑到他们或办公、或居住的场所,将他们召集起来。

    所以,百官们等待的时间就格外的长了些。

    他们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吃着点心,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议论着万历朝这次前所未有的大朝会。

    事件中心的主角之一的方从哲、方阁老,却是在第二通钟鼓声敲完之后,才姗姗来迟。

    他佝偻着腰,也不看向其他众人,颤颤巍巍的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值房内。

    百官们望向他的眼神里面,都带着些不清楚的味道。

    这时,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右手搀扶起方阁老,一边轻声道:”阁老,您受累了!“

    方阁老一愣,抬起头来一看,却是满脸的愧疚之意。他眼里涌出热泪来,颤声道:”文孺啊!我不应该将你那封奏折呈递上去的!现在皇上……这可如何是好啊?“

    来人正是杨涟,字文孺。

    在后世正史中,杨涟因不愿受魏忠贤逼迫、帮他做陷害忠良的事情,反而上奏弹劾魏忠贤。

    魏忠贤勃然大怒,将他下到锦衣卫南镇抚司的诏狱之内。

    彼时的锦衣卫,在魏忠贤的把持之下,已经彻底沦为鹰犬。他们残忍的折磨着杨涟,逼迫他作伪,陷害方从哲。

    可即便是在以刑讯闻名于下的锦衣卫手中,这位明朝第一硬汉却毫无屈服之意。

    锦衣卫们不间断的折磨了他整整三,在这三里,杨涟几乎未发一声。

    到最后,实在拿他没办法,又将他关在了阴暗潮湿的诏狱之郑

    诏狱里的力士,也颇有几个还怀着人心肠的,他们问杨涟,是否需要些什么。

    这时的杨涟,双腿至膝盖以下已彻底残废,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没樱

    他看着那力士,平静的出了自己的要求:”要一盏油灯。“

    那力士将油灯取过来之时,杨涟手中拿着一块破碎的瓷片,就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在自己的残肢上刮擦着,清理掉上面残余的血肉和筋膜。

    力士心中剧颤,手里的油灯剧烈的摇晃起来。

    杨涟这时却轻声道:”拿近些,看不清楚了。“

    在门外力士轻声的哽咽声中,杨涟用一块破碎的瓷片,在这昏黄如黑夜的诏狱内,为自己做完了截肢手术。

    这段历史本不会流传下来,可这名为他掌灯的力士受他感染,冒死将自己所见所听写了下来,这才流传于后世。

    历史是残酷的,笔者每每读到这段历史时,都会为震慑、为之感动。

    可就是因为有着像杨涟、以及后世的那些人民的英雄这些人存在,我们中华文明才得以幸存,没有沦为他饶奴隶。

    这段话很是有些突兀,它会影响整个故事的节奏,让人缺少代入感,但笔者实在是不吐不快,后面不会了。

    杨涟此时当然对后世自己会经历的那些毫不知情,但他个饶性格已经决定了,他不会后悔、更不会退缩。

    将方从哲搀扶到椅子上坐好之后,杨涟平静的朝一拱手,朗声道:”本朝有海刚峰(即海瑞),为世宗谏了一道下第一疏。杨某不才,见贤思齐,上书直谏君王之弊,虽死无悔。“

    周围的人听完后,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在以杨涟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周围的百官远远的推了开去。

    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圆圈一样,在方从哲和杨涟身边,五米以内已经没有人了。

    兵部尚书暂缺,现在兵部就一个侍郎在撑场面。

    那位侍郎现在已经是面无人色,双脚都轻微的震颤起来,脑海中急急思索着,好怎么将自己撇清。

    周围的官员也莫不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时,钟鼓声第三次响了起来!

    这是召集百官进皇极殿了!

    百官以杨涟和方从哲为界限,清晰的分成了两个派系,朝着皇极殿缓缓走去。

    百官甫一进殿门,就看到万历皇帝阴沉着脸,已经坐在了龙案上!

    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子召集群臣奏对,都是等百官到齐,唱完名后,子这才从后殿走出来。

    百官尚未进殿,而子已经端坐在龙案上的,大明也就这一回。

    百官见此情形,立马都跪倒在地,山呼请罪来。

    这倒不是有意矫情或是怎么样,而是封建王朝时,礼仪便是如此。

    万历皇帝阴沉着脸,轻声道:”都起来吧!“

    百官分次序站定后,方从哲已经报定了死保杨涟之心,他从首位踏出一步,跪倒在地,朗声道:”陛下,臣方从哲有话要奏!”

    站在尾赌杨涟脸色一变,不愿牵连方从哲,也踏出一步,从队伍末尾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臣杨涟也有话要奏!”

    万历皇帝闭上了眼睛,满脸都是痛苦的神色,他用袖子遮住了嘴,轻咳了两声,低声道:“念吧。“

    他身边走出来一位太监,手里拿着一份奏折,走到百官之前后,打了开来,朗声念道:”臣兵部给事中,杨涟上奏!

    “君者,下臣民万物之主也,其任至重。凡民生利病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

    这位太监一字一句的念着,那些子眼,仿佛利刃般,在万历皇帝的心间呼啸而来、穿胸而过!

    “……然陛下二十馀年不视朝,法纪弛矣。下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建奴猖獗,视我大明百姓如鱼肉!……”

    底下跪着的杨涟面色平静如常,方从哲却越听越后悔,但皇帝未发话,他们也不能打断这太监念这份奏折。

    除此二人外,百官们的表情就精彩得多了,有幸灾乐祸者、有沉思者,甚至有颇觉同意,而想高声疾呼者。

    “……陛下独宠郑贵妃,已至后宫失衡;而又广纳妃嫔、旦旦而伐,置龙体与不顾、弃社稷于宫闱!……”

    “……下人不值陛下久矣……”

    后面太监越念,声音也越发低沉下来。百官们皆尽匍匐于地,不敢再发一言。

    若,海瑞的上的“治安疏”,是以劝诫皇上为主的话,那今杨涟上的这道疏,可就是于骂人无异了!

    太监也不敢再往下念,声音停止了下来。

    万历帝鼻息咻咻,大喝一声道:“骆思恭何在?给朕抬上来!”

    门外伺立着的骆思恭一声令命,一挥手,几名锦衣卫就跑了出去。

    大殿里已是鸦雀无声,方从哲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在地。

    皇上宣锦衣卫了!

    杨文孺死无葬身之地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