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动那笔银子吧,明日叫上二哥,咱们出门去挑件礼物就是。”
柠襄有些惊讶,“小姐,您不是说那笔银子是翻身用的吗,不到万不得已不让动的?”
“咱们为何不寻了老夫人,让大夫人给咱们准备。”
林清婉嗔她一眼,“咱们只是寄居的客,并不是王家人,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这些。”
“过了这一夜,如今大舅母想已经回过神来,指不定怎么发火呢,咱们还上赶着去挨训不成。”
柠襄撇撇嘴,“大夫人自己眼拙,识人不清,怎能迁怒于咱们。”
“小姐自幼金尊玉贵的娇养,何时为身外之物发过愁。”
柠襄垂着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林清婉,“不可妄议长辈,咱们在王家吃喝不愁,金银铜器的用着,也是大舅母的恩义,怎可以怨报德。”
“林家败落,是林家之事,寄居王家,大舅母从未苛待于我,为金银发愁,是我的事,关大舅母什么事。”
柠襄呐呐的应是,“是奴婢的不该。”
林清婉净过手起身,准备去往竹楼,“你告知柠霜一声,让她后日备些孩童喜欢的吃食带上,少放些糖。”
“小姐是要去淮阳王府看表小姐吗?”柠襄边收拾饭桌边问。
林清婉笑笑,“亲王门阀,哪是我这一介庶民能进的,是周世子带颖姐儿去沈家宴会上。”
“小姐可不要妄自菲薄,奴婢瞧着周世子对您……”
“柠襄!”林清婉话音一沉,柠襄立即抿住唇,不敢再言。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往后那般白日做梦的话不要再说,连心思也不可再有。”
柠襄低低应是。
林清婉看着院外飘零的花草,喃喃自语,“不痴心妄想,就不会有奢望,虚妄一起,便生贪婪,贪婪洞窟,掉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那人,不是她可以遥想的。
柠襄听到她低喃,走上前两步询问,“小姐,您说什么?可是怕冷?”
她匆忙回屋拿件披风给她系上,“今年的冬天变的可真快,昨日还穿夹袄呢,今日就要捧着汤婆子过了。”
“你派人去趟外院,告知二哥一声,让他明日随我出府挑选给沈家的礼物。”林清婉紧紧身上披风吩咐。
“是,奴婢送小姐到竹楼后就过去。”
林清婉,“多备些银子,二哥婚事在即,想是柳家夫人也会去沈家参宴,咱们丢脸不要紧,莫让柳家跟着咱们没脸。”
沈家虽初入盛京,可以沈家底蕴,与沈墨之才,盛京想与之结亲的恐怕已大有人在。
她与沈家婚约,如今盛京官宦并不知晓,可后日也会知晓,林家败落,届时,肯定各家都会心有轻视,讥讽嘲笑在所难免,所以她的礼,即便不出彩,也必然要拿的出手,否则连柳家都要跟着丢人。
“小姐如今日子这般艰苦,不知表少爷可知晓…”柠襄有些怅然,以往表少爷那般疼小姐,连她都有些不明就里,二人怎就一步一步走至今日地步。
“沈墨?”林清婉扯唇笑笑,他怕是巴不得林家入不敷出,她向他低头服软。
连她都不由奇怪,他是如何说服家中族亲,竟不曾退掉这门门第不齐的婚约。
打开门,林清婉攥紧披风,迎着冷风往竹楼而去。
二楼书案前,林清婉看着眼前的香,微蹙秀眉。
“先生,这…连焚香也要学吗?”
这种雅兴,只有皇族公贵中的女眷才会学来,一是陶冶情趣,二是为博那些天之骄子开怀。
世家中也多有效仿,但比不得宫里的手艺好。
可她又不嫁公贵,这东西学来,属实浪费时间。m..cc
程先生压平炉中香,道,“小姐可以不用,但需得了解,否则若是与人谈及,小姐一问三不知,岂不是难为情。”
林清婉瞧着程先生如云流水的姿势,只得跟着学。
这种玩意,只有皇族中人才会谈及,更以此手艺精湛者为荣,她怎会接触到宫里的人,只是先生要教,她跟着学就是。
……
晚间回到锦绣阁,刚入院门,便见程娘子正候在门外,冷风刮的她瑟瑟发抖,却脊背挺直。
林清婉没有丝毫意外,越是执拗的人,心中就越发傲气,若任由仇人踩在头顶还不为所动,那便真是离死不远。
“今日天冷,你还带着病,怎的不在偏厅等着?”
月禾上前给她解下披风,林清婉率先走进屋里。
“小姐未回,草民怎能逾越。”程娘子答的恭敬。
林清婉端起热茶轻抿几口,这才觉得身上有几分热气。
“看来娘子心中已有决断。”
她捧着茶盏,看着下首的瘦弱女人。
程娘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草民…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喝打之情。”
若非她的当头棒喝,她就算为周暮所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浑浑噩噩度日。
“我早已说过,我救你是有私心的,若你无用,我会立即送你回去。”
程娘子笑笑,“小姐有私心,证明草民有本事,不是无用之人。”
她之才,怎能困于囹圄,哀哀怨怨等死,她便该重振旗鼓,寻那对狗男女报仇雪恨。
“草民往后,愿意任小姐差遣,只一个要求,望小姐成全。”
林清婉,“你只要有本事成事,不胡作非为,草菅人命,我不介意你借势打击报复那对黑心黑肺的男女。”
程娘子面色松快,“小姐爽快利落,草民谢您大恩。”
指望谁,都不如自己亲自报仇来的大快人心,她会亲手做起一番成就,再打的那人的产业毫无立锥之地。
没有她出谋划策,背后坐镇,她倒要看看,那个卖唱的贱妇,有什么本事保住那不义之财。
林清婉笑笑,冲柠襄使个眼色。
柠襄颔首,转身走进里间,半刻功夫后,捧着一个檀木盒出来。
“我的私房钱不多,但买一二铺面,做个营生应是够的。”林清婉将檀木盒打开放在桌案上,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银票。
是她从小到大的所有积蓄,好在她没有将钱收箱笼的习惯,这才留下这些东西,没尽数被难民抢去。
“我林家不是大户,能给你起步的银钱不多,你尽力而为,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的本事了。”
话落,将檀木盒推向程娘子。
程娘子站起身,“这些便够了,我保证,一年之内,必定给小姐翻上几倍。”
当初赵家生意屡屡受挫,是她一次又一次力挽狂澜,如今不过是从头开始,又有后台可依,更能如鱼得水,青云直上。
“只是这是小姐全部家财,小姐就这么交给我?”
林清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用你,便是信你的。”
程娘子舒心一笑,“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最知道什么真情实意,都抵不过白纸黑字。”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卖身契,“这是我自己准备的,若小姐看过没问题,咱们就签订下来。”
林清婉有些惊讶,接过卖身契细细看几眼,“十年?”
她抬眼看着程娘子。
程娘子点头,“我愿与小姐签订十年之约,十年里唯小姐马首是瞻,听候差遣,若十年后,我心结已解,还望小姐放我自由。”
“你我只是交易,实不用此。”林清婉将卖身契放置在桌案上。
“小姐良善,可这世上能信的过的只有自己,万事还是谨慎为上,卖身契存续期间,若我有背叛,不良之行,小姐可依东汉奴仆律法,随意处置。”
程娘子规规矩矩跪下,行个大礼。
她孤傲一生,年少时执拗嫁予那豺狼,后来又钻牛角尖几年,糟蹋身体发肤,几欲自戕。
林清婉拉她出泥潭,燃她斗志,是大恩,这十年,她卖的甘之如饴。
“柠襄,收下吧。”林清婉拿起卖身契递给柠襄。
“这卖身契,我会妥善保管,待你大仇得报,想自由自在时,再还你。”
程娘子重重一叩后,起身端起檀木盒。
“奴婢明日一早便出府寻铺子,等有了眉目,立即禀报小姐知晓。”
林清婉,“你病刚有起色,不急再这一时,先养好身子。”
程娘子笑笑,没有言语,恭敬一礼后退下。
柠襄走过去关紧门,“这天真是冷的要命,就开开门的功夫,就灌进了冷风,冻的人直发抖。”
她不停的搓着小手,有几分欲言又止,“小姐…这……”
林清婉起身走向软榻,“想说什么?吞吞吐吐的。”
柠襄走上前,拿了厚厚绒毯给她盖在腿上,又挑挑灯芯,让屋里更亮堂些。
才犹疑道,“今日…今日奴婢听二房的二等丫鬟提及,说是公中给各院下发了银碳,让去取来着,可…可唯独咱们院里没有接到消息。”
林清婉倚靠在软枕上,手中拿着话本子正翻看着,闻言只轻应一声,没有接话。
“小姐,这…这怕是大夫人的意思,故意难为咱们呢,您身子最怕寒,一个不注意染了寒气就得病上一场,这么冷的天,若是没有银碳,要如何过冬。”
林清婉倪她一眼,轻笑道,“你多虑了,最多不过推迟个三五日而已,大舅母不会短咱们的。”